柳氏不敢直视那眸中的冷意。
她嫁进侯府这么多年,手上也不干净,弄死的人命没有十条也有八条。
可她杀人,从来只用阴刀,哪像这个小贱人一样,竟敢……竟敢拿簪子把人捅死!
她是疯了吗?!
这可是她的乳母啊!
惊惧之中,柳氏的心头又有一丝后悔。
悔自己当年太心软!
为什么只害死了难产的霍氏,没把这小贱人也给一并掐死。
如今长这么大回了侯府,还得了那么一桩好姻缘,往后再想动这小贱人,太难了……
……
想到今天自己过来的主要目的,柳氏忍了忍,艰涩地开口。
“你身子弱,明日进宫多有不便,不如让你妹妹陪你一同前去……”
她话还未说完,谢欣玉已开始拼命摇头。
“我不去……娘……我不去!”
“我不要跟她待在一块!”
下一刻,她苍白着面色,踉踉跄跄往外闯。
落荒而逃。
……
谢晚宁拢了拢耳边的鬓发,看向面色难看的柳氏。
“二妹妹有些胆小。”
“不太像您呢。”
柳氏深吸一口气,压下那心惊肉跳的慌乱,“你,你身为大家闺秀,怎能如此残忍?!”
谢晚宁摸着手中的簪子,眸中的冷意和那簪子上的冷光,如出一辙。
“我还可以更残忍,您想试试吗?”
一闪而过的杀意,让柳氏浑身发寒。
她不敢再待下去了。
冲出潇湘阁后,柳氏扶着嬷嬷的手仍在发抖。
“你看见了没?”
“那就是个疯子!”
“她威胁谁呢?难不成还想杀了我?!”
“不……老爷在哪儿,我要去告诉老爷……”
……
次日一早。
两辆并驾齐驱的马车,停到紫禁城外,宣武门下。
侍女扶着谢晚宁下来。
有风吹过,吹起她青色的襦裙裙角,衣袂飘举,清雅如仙。
待回头时,长发挽做云髻,斜插一只玉簪,清丽瘦弱,难掩风骨。
一双眸光,却冷静沉稳,与她身遭柔弱的气质截然相反。
抬眸,谢晚宁看向那巍峨的宫阙。
重回皇宫外,谁能懂她两世为人的寂寥?
恨,刻入骨髓。
怨,不死不休。
只是从前……她是猎物……
今生,她是猎人。
对面,萧行舟看着谢晚宁,也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的这位未婚妻,和调查出来的结果,不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谢晚宁收敛心思,转眸看向萧行舟,勾唇淡笑。
“世子爷今日怎不穿麻衣了?”
这位世子,倒是好皮相,也就江南才养的出这样的男子,她们漠北……可不行。
俊朗邪逸的青年,着一身红衣锦缎,发如墨唇如血,眸光流转间,风流无双。
桃花眼微挑,笑的也从容:“大小姐今日……也不似那日,一见面便扑过来了。”
谢晚宁扫他一眼,懒得跟他打嘴仗,收回眸光。
萧行舟主动在前为她引路。
“紫宸宫靠南,不算太远,半个时辰便能走到。”
顾晚宁好奇的问,“不是去金銮殿吗?”
萧行舟解释说,“金銮殿是上朝的地方,你我这等私事,怎会去那?”
“那紫宸宫……”
“紫宸宫是如贵妃的住处,今日召见我们的是如贵妃,待会儿你嘴巴甜点儿,说不定这位如贵妃还能多赏些宝贝。”
“头回见面,她也算半个长辈,总该出点儿血。”
谢绾藏在袖中的双手,有些不自然的攥握成拳。
指甲摩擦着掌心,丝丝缕缕的疼痛,提醒着前世的桩桩件件。
面上的笑容,却缓缓扩散开来。
“也对。”
“是该出点儿血。”
……
到紫宸宫时,外头早有宫人在等候。
看见谢晚宁和萧行舟后,忍不住赞了一声——
“陛下这婚赐的妙,好一对神仙眷侣,快进来吧,别让娘娘久等了。”
谢晚宁冲她和善一笑。
她认得这个宫人。
叫素心。
前世,金銮殿上,贵妃娘娘指挥这位素心姑姑。
“素心,贱人敢直呼本宫旧名,掌嘴。”
而后,她被这素心骑在脖上,一掌接着一掌抽打。
每一巴掌,都是膀子用力,抽到她腮骨横肿,筋髓剧痛。
……
谢晚宁抬眸,看着素心那细白的脸颊,思考着待会儿能承受自己几个耳光……
在素心奇怪的眼神看过来时,谢晚宁又收敛眉目,假装无事发生,跟着走进那装潢华丽的宫殿……
一草一木,皆选自各地最珍惜的品种,精心培育。
路过院中那几株枝繁叶茂的香樟树时,谢晚宁多看了几眼。
素心解释道:“这是香樟树。”
“我们娘娘自小在南方长大,思恋故土,选宫殿看到这紫宸宫有几株香樟树,便选了这里。”
“虽离养心殿远了些,但离家乡更近了些,娘娘也安心。”
谢晚宁差点没笑出声。
怎么,是漠北的风沙吹在脸上的感觉都忘了吗?还是那高耸直立横亘千万年的白杨树不够威武?
你顾如霜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如今提都不敢提?
眼底的讥讽之色,一闪而过。
却被身旁一直注意她的萧行舟注意到。
萧行舟眉头微皱,离她更近了些。
……
到内殿后。
早得了消息的如贵妃,笑着从那黄花梨木交椅上起身。
一身牡丹凤凰纹路千锦裙,发上带着那掐丝点彩的凤凰冠,原本七分的五官,被衬托到九分。
果真是,财气养人。
她走到谢晚宁和萧行舟身旁,扶起他们半屈的身体,笑着道。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
“本宫特意让御膳房准备了时兴的糕点,你们快尝一尝。”
萧行舟欲就坐,谢晚宁却没走,扶着如贵妃的双手,缓缓站起来。
羞涩一笑。
“不知怎的,见了娘娘好生亲切,像看到一位故人一样。”
“哦?”如贵妃也和她搭起话来,“不知是哪位故人?”
谢晚宁眼底闪过回忆,
“幼年,遇到过一位流浪的孤女,父母俱亡,扮作乞丐才逃到京城。”
“跪在谢府门前,求着父亲将她收留。”
……
如贵妃的笑僵在脸上。
在漠北,她不就是这么拜进顾府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