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摸底考,我盯着数学最后大题发呆。
学神同桌突然抽走我的草稿纸:“不会?”
全班偷瞄中,他念出我鬼画符下的秘密:
“江临是笨蛋...藏头诗写得不错。”
我耳尖爆红:“老师!他污蔑我暗恋他!”
当晚被他堵在走廊:“教你个新解法——”
“把‘笨蛋’换成‘男朋友’...验算成功率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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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午后的阳光,晒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股懒洋洋的腻味,黏在皮肤上,挥之不去。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窗外那棵老槐树的叶子蔫头耷脑,纹丝不动。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单调得催人入睡。
讲台上,数学老师老张的秃脑门在日光灯下油光锃亮,像一颗刚剥了壳的卤蛋。他背着手,踱着方步,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扫过底下一个个埋头苦算的脑袋,最后,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精准地钉在了我——苏晚晚——的试卷上。
确切地说,是钉在我试卷最后那道分值巨高、空白得异常刺眼的大题位置。
“最后一道题,做出来的同学,”老张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笔声,“这周的数学作业,全免!”
空气诡异地凝滞了一瞬,随即是更加疯狂、更加密集的“沙沙”声,仿佛一群饿了三天的蚕突然发现了桑叶林。学霸们眼神发亮,笔走龙蛇,连呼吸都带着一股子搏命的狠劲。
只有我,苏晚晚,像被这阳光和这题目联合施了定身咒。
我盯着那道题,目光空洞。那些字母和符号扭曲、跳跃,组合成一个个面目狰狞的小怪物,在我眼前张牙舞爪,发出无声的嘲笑。x、y、∑、∫…它们认识我,可我,真的一点儿也不认识它们啊!
绝望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开始漂移。越过试卷,落在旁边摊开的草稿纸上。那上面,早已不是演算的战场,而是我放飞思绪的涂鸦乐园。大片的空白被我随心所欲地填满:一个顶着冲天揪、怒气冲冲的火柴人(旁边标注:老张);一个被画了无数个叉叉的数学课本(备注:天书!);还有…还有角落里,一行行毫无逻辑、纯粹发泄情绪的字。
鬼使神差地,我的笔尖又开始在草稿纸的空白处游走。不是解题,而是顺着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悸动,开始无意识地写写画画。一个名字的偏旁,一个姓氏的轮廓,夹杂着一些毫无意义的、发泄式的词汇,歪歪扭扭,层层叠叠,像一团纠缠不清的毛线。
“江临是…大笨蛋…王八蛋…作业机器…冰山脸…”心里怎么骂得爽快,笔尖就不自觉地往那个方向倾斜。
就在我沉浸在这种隐秘的、幼稚的文字泄愤中,几乎忘记了身处考场时,一股清冽的、带着点薄荷皂角气息的冷风,毫无预兆地侵袭过来。
紧接着,阴影笼罩。
我悚然一惊,猛地抬头。
我的同桌,年级第一,常年稳坐神坛、据说智商高得能直接和计算机对话的学神——江临,不知何时微微倾身靠了过来。他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鼻梁挺直,薄唇抿着,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黑眸,此刻正落在我那片“创作园地”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在我大脑完全宕机、一片空白的瞬间,他那骨节分明、干净得不像话的手指,已经极其自然地伸了过来。食指和中指轻轻一夹,动作快得我根本来不及反应,我那承载了无数“罪证”的草稿纸,就轻飘飘地脱离了我的控制,落入了他的掌心。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往下一拽!
“不……”我喉咙发紧,只来得及发出一个气音。
江临垂着眼,目光在那片鬼画符上扫过。他的眼神很专注,像是在研究什么复杂的学术论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松开。
完了!我眼前一黑,感觉下一秒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烤成焦炭。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苏晚晚,你完了!你苦心经营(虽然也没经营出什么)的学渣形象,即将因为你幼稚的涂鸦而彻底崩塌!社死,就在今日!
整个教室的空气似乎也凝滞了。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探究,或幸灾乐祸,从四面八方偷偷摸摸、却又无比精准地聚焦在我和江临之间这块小小的区域。连老张踱步的声音都停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江临薄薄的唇瓣动了动。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然而,在这落针可闻的教室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炸响:
“不会?”他顿了顿,目光终于从草稿纸上抬起,转向我,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玩味的探究,“藏头诗…写得不错。”
藏头诗?
什么藏头诗?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一片白茫茫的烟花。羞耻感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理智。血液“嗡”的一声全部涌向头顶,耳朵尖烫得像是要烧起来,连带着脸颊也燎原般红透。
那哪里是什么藏头诗!那是我在骂你啊笨蛋!
可“江临是笨蛋”几个字,被他用那样平静的语调念出来,配上“藏头诗”的注解,简直坐实了我暗恋不成、只能偷偷摸摸写酸诗泄愤的蠢样!
“你胡说八道!”我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嘎”声,瞬间吸引了全班包括老张的目光。我的声音因为羞愤和急切而拔高,带着点破音的尖锐,“老师!江临他污蔑我!他偷看我草稿纸,还造谣我…我暗恋他!”
手指直直地指向旁边那个始作俑者。江临还保持着拿着我草稿纸的姿势,闻言,眉梢极其轻微地挑了一下,那眼神仿佛在说:哦?是吗?证据不就在我手上么?
老张的卤蛋脑袋瞬间转了过来,目光如探照灯般在我和江临之间来回扫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干什么呢!苏晚晚!考场上大呼小叫!还有你,江临!”老张几步跨到我们桌旁,一把夺过江临手里那张“罪恶之源”,皱着眉扫了一眼上面混乱的线条和文字。显然,他也没看出什么“藏头诗”的玄机,只觉得又是一张学渣放弃治疗的典型草稿纸。
“都给我安静!考试呢!”老张没好气地把草稿纸拍回我桌上,又狠狠瞪了江临一眼,“江临,管好你自己!别干扰其他同学答题!”
干扰?他分明是在对我进行惨无人道的公开处刑!
我气鼓鼓地坐下,一把将那该死的草稿纸揉成一团,狠狠塞进桌肚最深处,恨不得它立刻原地消失。脸颊上的热度经久不散,根本不敢看旁边那个冰山脸一眼,只能死死盯着试卷上那道依旧面目可憎的大题,心里把江临骂了八百遍。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如同天籁。我抓起书包就想往外冲,逃离这个让我社死的地方。
然而,一只手臂横亘过来,稳稳地拦住了我的去路。
修长,干净,指节分明。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流畅有力。
我顺着那只手臂往上看,对上了江临没什么波澜的眼睛。
“让开!”我像只炸了毛的猫,没好气地低吼。
教室里的人还没走光,几个动作慢的已经好奇地看了过来。我头皮发麻,只想赶紧消失。
江临没动,反而微微俯身,靠得更近了些。那股清冽的薄荷皂角气息再次萦绕过来,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苏晚晚,”他开口,声音压低了,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蛊惑的意味,“那道题,其实有个新解法,想不想听?”
新解法?骗鬼呢!他肯定又在憋什么坏水!我警惕地瞪着他,像看一个危险的陷阱。
他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然后,他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地补充道,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耳廓,却带着十足十的冲击力:
“把‘笨蛋’…换成‘男朋友’。”他顿了顿,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锁住我,清晰地映出我瞬间呆滞的脸,“验算成功率,会高很多。”
轰——!!!
刚刚冷却下去的血液再次沸腾,直冲天灵盖!我感觉整个人都要烧着了!
“江临!你神经病啊!”我几乎是尖叫出声,猛地推开他横在面前的手臂,像颗出膛的炮弹一样撞开几个看热闹的同学,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室。身后似乎传来他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低笑,更是让我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疯了!这个世界疯了!江临绝对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
我一路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得肋骨生疼。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句“换成‘男朋友’”和那声该死的轻笑。
直到冲进车水马龙的街道,混入嘈杂的人流,剧烈的心跳才稍稍平复。晚风吹在滚烫的脸上,带来一丝微弱的凉意。
“呼…呼…”我扶着路边的灯柱喘气,脑子里乱成一锅煮沸的粥。骂他是笨蛋被抓包已经够丢脸了,他居然还…还说出那种话!他到底什么意思?故意看我出丑?还是…还是…
一个荒谬得让我自己都心跳失序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不行不行!苏晚晚,清醒点!那是江临!是站在学力金字塔尖、眼高于顶、视我等凡人为草芥的江临!他怎么可能……肯定又是在耍我!对!他一定是觉得捉弄我这种学渣特别有趣!
我用力甩了甩头,想把那个荒谬的念头连同他那张可恶的脸一起甩出去。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这才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慢吞吞地往家的方向挪。
刚走到小区附近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口袋里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死党林晓晓的名字,后面还跟着一串夸张的感叹号。
“喂?”我有气无力地接通。
“晚晚!晚晚!!”林晓晓激动得快要破音的声音立刻炸响,“惊天大八卦!你猜我刚才在‘峡谷之巅’匹配到谁了?!!”
“谁啊?”我心不在焉地问,脑子里还在回放走廊里江临那句魔音灌耳的话。
“江临!!是江临啊!”林晓晓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临江仙’!那个国服第一打野!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神!我的天!我居然排到他了!虽然是在对面,被他杀得超鬼了呜呜呜……但是!重点来了!他用的那个小号,ID叫‘别抢我蓝buff’!超有个性有木有!”
“哦。”我没什么反应。什么国服打野,什么临江仙,离我这个连匹配都经常被举报的菜鸟太遥远了。我现在只想静静。
“哦?!你就‘哦’?!”林晓晓对我的反应极其不满,“你忘了?就上学期期末考完那个晚上,你非要拉我通宵上分,结果在青铜局被一个叫‘别抢我蓝buff’的打野,从开局针对到结束,把你蹲在草丛里杀了八次!杀得你当场摔了手机,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边哭边骂‘江临是大混蛋’!骂了整整一晚上!你忘了?!”
林晓晓的话,像一道精准的闪电,猛地劈开了我混沌的记忆!
那个憋屈到极点的夜晚!那个ID!那个神出鬼没、把她当提款机一样疯狂针对的打野!那个害她掉了两颗星、还成为队友集火嘲讽对象的罪魁祸首!
“别抢我蓝buff”!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那个ID,那个冷酷无情、把她摁在地上反复摩擦的打野操作风格……当时林晓晓还开玩笑说,这人打法这么阴险霸道,跟咱们年级第一江临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简直绝配。
我当时怎么回的?好像是边抹眼泪边恨恨地说:“江临要是打游戏,肯定跟他一样是个心理变态的大混蛋!”
原来……
原来那个心理变态的大混蛋……真的是他?!
“嗡——!”
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我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我脸上再次轰然炸开的滚烫热浪。
难怪…难怪他今天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难怪他念草稿纸时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弧度那么刺眼!难怪他会在走廊堵我说出那种莫名其妙的话!
他早就认出我了!认出我就是那个在游戏里被他杀穿、在草稿纸上骂他笨蛋、还在考场上被他公开处刑的倒霉蛋!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被看透的慌乱瞬间攫住了我。我猛地挂断林晓晓还在叽叽喳喳的电话,转身拔腿就跑,不是回家,而是冲向小区门口那家24小时便利店。
我需要冷静!急需一盒冰镇牛奶来镇压我快要沸腾的血液和混乱的脑子!
便利店的自动门“叮咚”一声滑开,冷气扑面而来。我目标明确,直奔冷柜,一把拉开柜门,冰凉的雾气涌出。就在我手指即将碰到那盒熟悉的草莓牛奶时,旁边一只骨节分明、极其好看的手,几乎在同一时间,伸向了同一盒牛奶。
指尖与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只差毫厘。
我像触电般猛地缩回手,僵硬地、一寸寸地转过头。
冷柜惨白的灯光下,映出一张熟悉到刻骨、此刻却让我只想原地消失的脸。
江临。
他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冷柜前,微微侧着头,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我脸上,又扫了一眼那盒被我们共同“看中”的草莓牛奶。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冷柜压缩机低沉的嗡鸣。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身姿挺拔,在便利店的灯光下,少了些教室里的疏离感,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侵略性?尤其是那双眼睛,在冷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幽深。
“这么巧。”他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打破了死寂。目光却依旧锁着我,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巧?巧个鬼!这分明是孽力回馈!是老天爷嫌我今天还不够丢人吗?!
我张了张嘴,想怼回去,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连带着耳朵尖也烫得厉害。只能僵硬地别开视线,假装对冷柜里其他饮料产生了浓厚兴趣。
他倒是不紧不慢,修长的手指稳稳地拿起了那盒我们共同看中的草莓牛奶。冰凉的盒身在他掌心显得格外小巧。
“喜欢这个?”他问,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废话!不然我伸手干嘛!我内心疯狂咆哮,表面却只能梗着脖子,硬邦邦地挤出两个字:“还行。”
他垂眸看了看手里的牛奶盒,又抬眼看了看我,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道复杂的数学题。然后,在我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手臂一伸,越过我,又从冷柜里拿了一盒一模一样的草莓牛奶。
“哐当”一声轻响。
他把那盒新拿出来的牛奶,轻轻放进了我因为紧张而微微蜷起的手里。
冰凉的触感瞬间从指尖蔓延到手臂,冻得我一个激灵,差点没拿稳。
“你……”我愕然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他是什么意思?施舍?赔罪?还是新的捉弄?
江临却已经转过身,拿着他那盒牛奶,径直走向收银台。背影挺拔,步履从容,仿佛刚才那个小小的、带着点说不清意味的举动,只是再平常不过的顺手为之。
留下我一个人僵在冷柜前,手里握着他塞过来的、冰凉凉的草莓牛奶,像个傻子。
便利店的灯光白得晃眼,照得我无所遁形。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乱跳,完全失了章法。那盒牛奶像个烫手的山芋,不,是个冰手的炸弹,捏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他到底想干嘛?!
直到江临付完钱,拿着他那盒牛奶走出便利店,自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他挺拔的身影,我才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猛地喘了一口气。
低头看着手里那盒印着可爱草莓图案的牛奶,包装上的水珠正顺着我的指尖滑落,冰凉一片。这感觉,和他刚才的眼神一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微凉的侵略感。
不行!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我咬咬牙,也拿着牛奶走到收银台,飞快地扫码付钱。推开便利店的门,夜晚带着点凉意的空气涌进来,稍微驱散了一些脸上的燥热。我一眼就看到江临还没走远,他正站在小区入口那盏不算太亮的路灯下,背对着我,似乎在等我?
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影子被拉得很长。他手里也捏着那盒草莓牛奶,没喝,只是随意地拎着。
我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手里的牛奶盒,硬着头皮走过去。不能怂!苏晚晚!气势不能输!
快走到他身后时,我故意加重了脚步。
江临闻声,缓缓转过身。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脸上,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神情看不太真切,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沉静得如同寒潭。
“那个…”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直气壮一点,把手里的牛奶盒往前一递,“还你!我自己买得起!”
江临的目光落在我递过去的牛奶上,又慢慢移回到我脸上。他没接,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得我刚刚鼓起的勇气又有点泄气。
“江临,”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像有蚂蚁在爬,只能提高音量掩饰心虚,“我警告你啊!别以为…别以为你游戏打得厉害,就能随便欺负人!也别以为…别以为在便利店给我盒牛奶,就能抵掉你考场污蔑我、走廊…走廊戏弄我的罪行!”
我把“罪行”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夜风吹过,带来树叶轻微的沙沙声。
江临终于有了动作。他微微歪了下头,唇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罪行?”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夜里带着点磁性的回响,“苏晚晚同学,指控需要证据。”
他往前踏了一小步,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路灯的光线终于清晰地照亮了他整张脸,那双黑眸深处,不再是全然的平静无波,而是清晰地映着一点跳动的、近乎戏谑的光。
“考场上的草稿纸,”他慢条斯理地开口,目光像带着钩子,“写满了我的名字,还精心编排了藏头格式,这算不算?”
我的脸颊“腾”地一下又烧了起来:“那…那是骂你的!”
“哦?”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明显的怀疑,“骂我,需要用那么…委婉含蓄的方式?”
“……”
“走廊里,”他继续,又逼近了一点点,那股清冽的薄荷皂角气息再次强势地笼罩过来,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我好心教你成功率更高的解法,你反应那么大,还骂我神经病?”
他每说一句,我的气势就矮一分,捏着牛奶盒的手指都因为用力而泛白。
“至于游戏…”他顿了顿,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像是在欣赏我窘迫的表情,“‘江临是大混蛋’?嗯?骂得挺顺口。”
最后一丝防线彻底崩溃!我的耳朵烫得快要滴出血来!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从游戏里的针对,到草稿纸上的泄愤,他全都知道!他像个高高在上的猎人,看着我这个小猎物在他的地盘里张牙舞爪、徒劳挣扎,然后在他觉得有趣的时候,轻轻伸出一根手指,就能把我摁得动弹不得!
“你…你…”我气得浑身发抖,又羞又恼,却一句完整的话都憋不出来。
“我什么?”江临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眼底那点戏谑的光芒越来越盛,甚至带上了一丝…恶劣的愉悦?他忽然抬手,不是去接我递出去的牛奶,而是伸向了他自己外套的口袋。
然后,在我惊愕的目光中,他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
一张被揉得皱巴巴、边缘甚至有点卷曲的纸。
正是我考试时那张“罪恶之源”的草稿纸!我明明记得把它揉成一团塞进桌肚最深处了!它怎么会在他这里?!
江临两根手指夹着那张皱巴巴的纸,在我眼前晃了晃,动作随意得像在展示一张无关紧要的便签。昏黄的路灯下,纸面上那些被我写写画画的痕迹依旧清晰可辨,尤其是角落里那几行发泄式的字,此刻更像是昭然若揭的罪证!
“物证在此。”他声音平静,却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我摇摇欲坠的羞耻心里。
“还给我!”我彻底炸毛,不管不顾地伸手就去抢,也顾不上什么牛奶了。
江临像是早有预料,手臂一抬,轻松地避开了我的“饿虎扑食”。那张纸被他举高,我踮起脚尖也够不到。
“苏晚晚,”他垂眸看着我徒劳的蹦跳,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蛊惑的磁性,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也敲打在我疯狂擂鼓的心上。
“草稿纸上写满我的名字。”
“游戏里被我杀穿也要念着我的名字骂。”
“现在…”他微微俯身,那张俊逸逼人、此刻却写满了“恶劣”两个字的脸庞骤然在我眼前放大,距离近得我能清晰地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和他眼底深处那抹毫不掩饰的、滚烫的笃定。
“——脸红成这样,也是因为我?”
轰!!!
世界彻底安静了。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盖过了所有。脸颊上的热度瞬间爆表,烫得我几乎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自燃。我甚至能感觉到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飞。
他…他怎么能这么…这么不要脸地说出来?!
“谁…谁脸红了!是路灯!是路灯太热了!”我猛地后退一大步,声音拔得又尖又细,带着明显的颤音,像一只被踩了尾巴、色厉内荏的猫。手里的草莓牛奶盒子被我捏得“嘎吱”一声脆响,冰凉的液体似乎都快要被我的体温蒸热了。
江临直起身,看着我狼狈后退的样子,眼底那点恶劣的笑意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深了些。他晃了晃手里那张皱巴巴的草稿纸,像是在展示什么了不得的战利品。
“哦?”他拖长了尾音,语气里的促狭毫不掩饰,“原来路灯还能让人从耳朵尖红到脖子根?”
“江临!”我气得快要原地爆炸,所有理智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羞愤欲绝,“把纸还给我!不然…不然我跟你没完!”毫无威胁力的狠话,配上我此刻火烧云般的脸色,效果大概等同于撒娇。
他挑了挑眉,对我的“威胁”置若罔闻。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开始将那张皱巴巴的草稿纸展开、抚平。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在处理一份价值连城的手稿,而不是一张写满了幼稚泄愤文字的废纸。
路灯的光线透过纸张,隐约能看到背面也有墨迹。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他抚平纸张的动作顿住了,目光落在纸的背面,像是在仔细辨认着什么。随即,他抬起了眼,视线直直地穿透空气,落在我脸上。那眼神,比刚才更加深邃,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了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
“啧,”他轻轻咂了下嘴,仿佛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东西。然后,他慢悠悠地将那张纸翻转过来,正面对着我。
昏黄的灯光下,纸的背面,赫然是我昨晚熬夜(为了逃避数学题)看小说时,随手写下的、属于女主角的经典台词!那些句子被我无意识地誊抄下来,字迹因为匆忙而显得有些潦草,但内容却清晰无比:
[……他冰冷的指尖划过她的锁骨,声音沙哑:“你偷走的,不只是我的剑,还有我的心跳。”]
[……月光下,她眼波流转,红唇轻启:“暗恋是种病,解药?在我这里。”]
[……他将她抵在门后,气息灼热:“再嘴硬?试试看堵住它的方法?”]
轰隆——!!!
如果说刚才只是火山喷发的前兆,那么现在,就是天崩地裂!岩浆倒灌!我的大脑彻底宕机,一片空白,连羞耻感都暂时被这毁灭性的冲击炸飞了!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冻结又瞬间沸腾的“滋滋”声。
这…这比被他看到“江临是笨蛋”还要社死一万倍!!!
江临的目光在我瞬间惨白又急速涨红的脸上流连了一圈,最后落回纸背面那几行羞耻度爆表的台词上。他低低地念出了其中一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磨砂般的质感,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格外…撩人:
“‘你偷走的…不只是我的剑…还有我的心跳。’”
他顿了顿,抬起眼,视线如同实质的丝线,牢牢地缠绕住已经石化的我。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黑眸里,此刻清晰地翻涌着某种炽热的、势在必得的暗流,唇角勾起一个绝对称不上“良善”的弧度。
“苏晚晚同学,”他开口,一字一顿,清晰地砸进我濒临崩溃的神经里,“解释一下?”
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将我完全笼罩在路灯和他共同制造的阴影之下。那盒草莓牛奶被他随意地放在旁边的消防栓箱顶上,腾出的手,修长有力的食指,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轻轻点在了那张草稿纸背面最要命的那句话上——
“‘暗恋是种病,解药?在我这里。’”
指尖的温度仿佛透过纸张灼烧到了我的皮肤。
他微微俯身,那张俊美得极具侵略性的脸再次迫近,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我的额发。低沉的声音,如同裹挟着电流的魔咒,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所以,我的‘解药’,”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眼底的笑意带着滚烫的、志在必得的火焰,“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路灯的光像是凝固的琥珀,把我和江临死死封在里面。他指尖点着那句“解药在我这里”,呼吸近得烫人。那句“什么时候给我”在耳朵里嗡嗡作响,震得我脑浆都快沸腾了。
“解…解你个头!”我猛地一缩脖子,像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声音劈了叉,带着垂死挣扎的尖锐,“江临!你这是性骚扰!我要告老师!告校长!告教育局!告到联合国安理会去!”语无伦次,毫无逻辑,但气势不能输!我胡乱挥舞着手臂,试图把他那张写满了“恶劣”和“笃定”的俊脸从我眼前扇开,另一只手则快准狠地再次去抢夺那张万恶的草稿纸。
这次,江临没躲。他甚至微微松了力道。
“刺啦——!”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那张承载了我双重社死的草稿纸,在我俩的角力下,从中间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在他手里,另一半可怜兮兮地挂在我指尖。
空气凝固了一瞬。
江临垂眸看着手里残破的半张纸,又抬眼看了看我手里那半张,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松开。他嘴角那点恶劣的笑意反而加深了,带着一种“看你能逃到哪儿去”的了然。
“物证销毁?”他慢悠悠地问,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擦过砂纸,“苏晚晚,心虚了?”
“我心虚个鬼!”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掉手里那半张纸,仿佛甩掉一块烧红的烙铁,梗着脖子,试图用音量掩盖疯狂的心跳,“我是替你清理垃圾!省得你拿着这种污秽不堪的东西到处污染环境!”说完,我再也顾不上那盒孤零零躺在消防栓上的草莓牛奶,也顾不上江临是什么表情,转身拔腿就跑!鞋底摩擦地面发出仓皇的“刺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我甚至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沉沉的、带着灼人温度的目光,一直钉在我的背上,直到我像颗失控的炮弹一样撞开单元门,冲进楼道。
“砰!”防盗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我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蹦迪,几乎要撞碎肋骨。楼道里声控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线照着我狼狈不堪的脸。脸颊滚烫,耳朵更是烫得快要烧起来,连带着脖子根都一片燎原之势。
疯了!江临绝对是疯了!他脑子被数学公式堵死了吗?还是被外星人掉包了?!那种话…那种羞耻度爆表的话…他怎么能那么平静又那么笃定地说出来?!还有草稿纸…啊啊啊!苏晚晚你这个手欠的笨蛋!
我一路冲进家门,反锁房门,把自己重重摔进床里,用枕头死死捂住脸,仿佛这样就能把刚才那一幕连同江临那张可恶的脸一起闷死。枕头底下传来闷闷的、不成调的哀嚎。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反击!至少要夺回一点气势上的高地!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亮的火柴,“噌”地冒了出来。我猛地掀开枕头坐起身,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孤注一掷的光。对!游戏!那是我的(菜鸟)主场!
我扑到书桌前,手忙脚乱地打开电脑,登陆那个承载了我无数血泪(被江临杀穿)的账号。光标恶狠狠地悬停在ID修改栏上。删掉那个耻辱的“晚晚不晚”,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顿猛敲,带着滔天的怒火和最后一点倔强的尊严——
**再撩报警!**
四个大字,杀气腾腾地占据了ID栏。看着这充满警告意味的新ID,我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这下够清楚了吧?江临!看你还敢不敢乱说话!再敢撩,我就…我就…虽然也不知道具体能干嘛,但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做完这件“大事”,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疲惫。我把自己重新摔回床上,连衣服都没力气换,意识很快就沉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梦里全是江临拿着半张草稿纸步步紧逼,嘴里还不停地念着“解药…解药…”,而我只能举着个小小的“再撩报警”的牌子徒劳地挥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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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林晓晓夺命连环call吵醒的。
“晚晚!晚晚!快!快上线看!爆炸新闻!!”林晓晓的声音穿透听筒,激动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我迷迷糊糊地抓起手机,眼皮重得像是被胶水黏住:“干嘛啊…大清早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看你的好友列表!看‘临江仙’那个变态!他!他改ID了!!”林晓晓尖叫。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睡意全无。我猛地坐起身,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手指有些发颤地点开游戏APP,好友列表里,那个金光闪闪、自带大佬光环的ID“临江仙”果然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崭新的、简洁到极点、却散发着致命压迫感的ID——
**110已接通。**
轰!!!
我眼前一黑,手机差点脱手砸在脸上。
110…已接通?!
他…他…他看到了!他不仅看到了我改的ID,还立刻!马上!用这种近乎挑衅的方式回应了我!什么叫“已接通”?他在暗示什么?在嘲笑我虚张声势的警告吗?!
“晚晚?晚晚你还在吗?”林晓晓的声音带着疑惑,“你俩这ID…是在玩什么加密通话吗?‘再撩报警’…‘110已接通’…噗!哈哈哈哈!你们搁这儿演警匪片呢?还是情侣间的情趣小游戏啊?哈哈哈哈…唔!”
后面的话被林晓晓强行憋了回去,大概是被我隔着电话都能喷薄而出的杀气震慑到了。
“情、你、个、头!”我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冰碴,“林晓晓!我宣布!我跟江临!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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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这种“不共戴天”的悲壮杀气,我踏进了教室。每一步都沉重得像奔赴刑场。刻意无视了旁边那个空着的座位(江临还没来),我僵硬地坐下,把书包塞进桌肚,动作幅度大得像是要拆桌子。刚拿出数学课本准备(假装)预习,一本摊开的、字迹工整清晰的数学笔记本,就“啪”地一声,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推到了我课桌的中央。
那字迹我认得,是江临的。像印刷体一样标准,透着一种冰冷的、属于学霸的秩序感。
我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抬头。
江临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旁边。他穿着干净的校服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干净利落的轮廓。他微微侧着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我,仿佛昨天路灯下那个步步紧逼、恶劣到极点的家伙是我的幻觉。
“昨天的笔记。”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履行一项再普通不过的日常任务,“最后大题的新解法,在里面。”
新解法?又是新解法?!
我盯着那本摊开的笔记本,崭新的纸张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味,上面清晰罗列的公式和步骤像一张张嘲讽的脸。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头顶。装!接着装!昨天撩得飞起,今天就摆出一副“我是好同桌我在帮你”的圣人脸?!
“呵,”我冷笑一声,抱着手臂,身体往后一靠,椅背抵着后桌,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用尽全身力气调动起我刻薄的毒舌天赋,“江大学神,笔记做得这么漂亮,怎么不去申请非遗啊?还是说…”我刻意拖长了尾音,目光挑衅地在他那张俊脸上扫视,“您老昨晚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今天需要抄点正经东西驱驱邪?”
江临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双平静的黑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快的东西掠过。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唇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光影的错觉。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张牙舞爪、却毫无威胁的小奶猫。
“驱邪?”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带着点玩味,“或许吧。”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秒,补充道,“毕竟,被‘报警’的对象,总得证明自己遵纪守法。”
“报警”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
我的脸颊瞬间升温!这个混蛋!他果然是故意的!他就是在回应游戏ID的事!还“遵纪守法”?他昨天那叫遵纪守法?!
“你!”我刚要拍案而起继续输出,讲台上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咆哮。
“苏晚晚!江临!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干什么呢!”老张那颗标志性的卤蛋脑袋在讲台上锃光瓦亮,镜片后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锁定了我们,“尤其是你,苏晚晚!脸怎么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昨晚通宵打游戏了还是怎么的?给我站起来!说说!这道题选什么!”老张的教鞭“啪啪”地拍打着黑板,上面是一道刚写好的选择题。
唰!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好奇、探究和幸灾乐祸。我像个被架在火上烤的活靶子,脸颊的温度在老张的“煮熟的虾子”形容下,直接飙升到了沸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恨不得立刻原地挖个洞钻进去。
都怪江临这个瘟神!
就在我羞愤欲绝、恨不得原地爆炸的当口,桌肚下方,一只微凉的手,极其自然地伸了过来,轻轻碰了碰我紧握成拳、放在腿上的手。
我浑身一僵。
紧接着,一个折叠得方方正正、带着他指尖微凉温度的小纸团,被塞进了我的掌心。
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借着桌面的遮挡,除了我,没人察觉。
我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炭,心脏狂跳,下意识地攥紧了那个小纸团。讲台上老张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烧得我头皮发麻。
“苏晚晚!发什么呆!站起来!”老张的耐心告罄。
在全班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我如同一个牵线木偶,僵硬地、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手心的小纸团硌得生疼,汗津津的,成了我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虽然理智告诉我,江临塞过来的东西,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毒药!是新的陷阱!但眼下这局面,我别无选择!
我顶着老张审视的目光和全班好奇的视线,硬着头皮,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到讲台边。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接过老张递来的粉笔,指尖冰凉。黑板上的题目在我眼前模糊一片,字母符号又开始跳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粉笔头在我手里快要被捏碎。死寂的教室里,仿佛能听到我擂鼓般的心跳声。老张的眉头越皱越紧,镜片后的目光越来越不善。
完了…又要丢人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手心里的那个小纸团,仿佛带着魔力,开始发烫。江临…他会写什么?是答案?还是…新的嘲笑?
豁出去了!我深吸一口气,背对着所有人,借着身体的遮挡,飞快地、用尽毕生偷看小抄的功力,将攥在手心、已经被汗水微微濡湿的纸团迅速展开一条缝隙。
只一眼。
就一眼。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血液“轰”的一声全部冲上头顶,脸颊的温度瞬间突破临界值!握着粉笔的手指猛地收紧,“啪”一声轻响,粉笔头被我生生掐断了一截!
那张小小的纸条上,只有一行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字,带着江临独有的、冰冷又嚣张的气场:
“提醒你,昨晚的‘堵嘴方法’还没实践。——C”
堵嘴方法…堵嘴方法…堵嘴方法…
我的脑子里疯狂地、不受控制地回放起草稿纸背面那句被我誊抄下来的羞耻台词:[再嘴硬?试试看堵住它的方法?]
C!他居然还写了个C!是这道题的答案?!还是…还是…?!
巨大的羞耻、愤怒和被当众戏弄的委屈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吞没!理智的弦“铮”地一声彻底崩断!
“老师!”
我猛地转过身,捏着那半截粉笔,另一只手攥着那张如同炸弹般的小纸条,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耻而拔高到前所未有的分贝,尖锐得几乎要刺破教室的屋顶。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直直地指向台下那个始作俑者——江临!
“江临他…他…!”
全班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瞬间从讲台上狼狈的我,整齐划一地转向了台下那个被指控的对象。
江临依旧端坐在座位上,身姿挺拔,姿态闲适。在我愤怒的指控声中,他甚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迎着老张瞬间凌厉起来的目光和全班同学屏息凝神的注视,他从容不迫地,甚至带着点优雅地,举起了手。
手里拿着的,是他那本摊开的、字迹工整的数学习题册。
他的动作不快不慢,恰好能让所有人都看清他举起的是什么。然后,他抬起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目光平静地迎向讲台上气得快要冒烟的老张,声音清晰、平稳,带着一种令人发指的理所当然:
“老师,”他开口,语调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苏晚晚同学刚才在问我,第38页的这道选择题…”
他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点在习题册翻开的那一页上。阳光落在他指尖,白皙得晃眼。
“…是不是选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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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江临的声音像淬了冰的玉石,清晰平稳,砸在死寂的教室里,“苏晚晚同学刚才在问我,第38页的这道选择题…”他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点在习题册翻开的那一页上,动作优雅得像在展示艺术品,“…是不是选C。”
空气凝固了一秒。
“噗嗤……”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低低的笑声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在教室里漾开一片压抑的哄笑。学霸们眼神揶揄,学渣们幸灾乐祸,目光在我和江临之间来回扫射,充满了“我懂,我都懂”的暧昧。
老张那张卤蛋脸从狐疑转向了然的愤怒,最后定格在一种“你们当我是傻子?”的憋屈上。他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刀,死死钉在我那张依旧红得能滴血、还带着未褪尽羞愤的脸上。
“苏晚晚!”老张的教鞭“啪”地一声重重敲在讲台边缘,粉笔灰簌簌落下,“他回答他的!你脸红什么?!跟煮熟的螃蟹似的!说!到底怎么回事!”他显然不信江临那套“学术探讨”的鬼话,火力全集中在我这个看起来就“做贼心虚”的靶子上。
哄笑声更大了。
羞耻感如同滚烫的岩浆,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沸腾。掌心那张写着“堵嘴方法”的小纸条,此刻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尖叫。我猛地抬起头,目光不再是慌乱,而是淬了冰的怒火,直直刺向台下那个始作俑者!
江临已经放下了习题册,重新坐得笔直。他微微侧着头,迎着我喷火的目光,那张俊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清晰地翻涌着一种近乎恶劣的、掌控一切的笃定和愉悦。他甚至还对我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梢,仿佛在说:看,我说选C,没错吧?
这无声的挑衅彻底点燃了我最后一丝理智!
“脸红?”我猛地拔高声音,尖锐得盖过了所有哄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凶狠,“我这是气的!气的!”我狠狠一拍讲台,粉笔灰四溅,手指直指江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冰碴子,裹挟着滔天的怒意和刻薄的毒液,精准地砸向那个衣冠楚楚的混蛋:
“气某些人!道貌岸然!人模狗样!表面装得跟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学神似的!背地里!哼!”我故意停顿,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在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狠狠剐过,确保全班都接收到我的愤怒信号,“背地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衣!冠!禽!兽!”
最后四个字,我咬得字正腔圆,掷地有声,在骤然死寂下来的教室里回荡,余音绕梁。
“嘶——”
全班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整齐划一。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江临身上,充满了震惊、探究和难以置信。学霸圈地震了!年级第一的冰山学神,被当众骂成“衣冠禽兽”?这瓜也太劲爆了!
老张的卤蛋脸彻底懵了,嘴巴张了张,愣是没发出声音。显然,苏晚晚同学这“气”得有点超纲了。
风暴中心的江临,终于有了反应。在我“衣冠禽兽”四个字砸下来的瞬间,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黑眸,骤然眯起,眼底深处那点戏谑的愉悦瞬间被一种更为幽暗、更为滚烫的东西取代。像平静海面下骤然翻涌起的深海旋涡,带着吞噬一切的危险气息。他的唇角,甚至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勾起了一个绝对称不上善意的弧度,冰冷又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刃。
他没说话。一个字都没说。
但那骤然降低的气压和锁定在我身上、如同实质般的目光,比任何反驳都更有压迫感。整个教室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只剩下我擂鼓般的心跳和无声的对峙。
“苏!晚!晚!”老张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咆哮声震得屋顶的灰尘都在簌簌下落,“反了天了!你给我滚到后面站着去!下课跟我去办公室!还有你,江临!你也给我注意点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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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成了我的救命稻草。在老张气急败坏的咆哮和全班意犹未尽的目光中,我抓起书包,像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第一个冲出了教室,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身后似乎传来林晓晓担忧的呼唤,但我充耳不闻。必须远离那个瘟神!立刻!马上!
然而,我低估了“瘟神”的执着和行动力。
当我以为已经甩掉所有麻烦,一头扎进相对安静的图书馆,想找个角落平复一下快要爆炸的情绪和心跳时,刚在一个靠窗、被高大书架半包围的僻静位置坐下,甚至还没来得及掏出那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当掩护,一股熟悉的、带着清冽薄荷皂角气息的冷风就毫无预兆地侵袭过来。
阴影笼罩。
我悚然抬头。
江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桌边。他身姿挺拔,逆着窗外透进来的午后光线,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锁定猎物的猛兽,清晰地翻涌着方才在教室里一闪而过的、幽暗滚烫的旋涡。
图书馆的安静放大了所有细微的声音。我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跑得挺快。”他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在寂静的空气里危险地流淌。他单手撑在我面前的桌面上,微微俯身,高大的身影瞬间将我完全笼罩,带来一种无处可逃的压迫感。“衣冠禽兽?”他重复着我刚才的“指控”,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冰冷的玩味,“苏晚晚同学,指控需要证据。”
证据?他还敢要证据?!
我被他这倒打一耙的无耻行径气得浑身发抖,刚想张嘴把草稿纸、游戏ID、草莓牛奶、小纸条等一系列罪证砸他脸上,他却根本没给我开口的机会。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快如闪电,毫无预兆地伸向我摊开在桌面上的《五三》。在我惊愕的目光中,他极其自然地、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力道,将那本厚厚的、象征着我学渣尊严(虽然也没什么尊严)的习题册抽走,随手丢在了旁边的空椅子上。
“啪嗒”一声轻响,像砸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空出来的桌面,瞬间成了我们之间毫无阻隔的对峙场。
“比如,”他俯身,靠得更近。清冽的气息混合着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男性气息,强势地侵占了我所有的感官。距离近得我能清晰地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看到他眼底深处那抹毫不掩饰的、近乎偏执的炽热。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裹挟着电流的魔咒,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末梢,“——这样?”
他的气息灼热地拂过我的额发,然后缓缓下移,目标明确地、不容置疑地,落向我的唇。
世界瞬间失声!时间被无限拉长!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奔流的呼啸!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双越来越近的、翻涌着幽暗火焰的眸子!
他要干什么?!这里是图书馆!
就在那灼热的呼吸几乎要贴上我唇瓣的千钧一发之际——
“滋啦——”
图书馆顶棚悬挂的老旧广播喇叭,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紧接着,一个严肃刻板、毫无感情的中年女声,如同冰冷的机械合成音,清晰地、毫无预兆地响彻了整个图书馆的安静空间:
“通知!请高三(1)班江临、苏晚晚同学,听到广播后,立即到教务处!重复!请高三(1)班江临、苏晚晚同学,立即到教务处!张主任找!”
“……”
“……”
广播声在空旷的图书馆里回荡,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酷。
那几乎要贴上来的灼热气息,骤然停顿。
江临的动作僵在半空,距离近得我能看到他眼底深处那抹炽热的火焰被这突如其来的“官方传唤”硬生生冻结了一瞬,随即翻涌起一种被打断的、极度不爽的戾气。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强行压下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极轻的、带着冰渣子的冷哼。
笼罩着我的压迫感瞬间撤去大半。
我猛地回过神,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横冲直撞,几乎要炸开。脸颊滚烫得像是被泼了热油,嘴唇更是残留着刚才那灼热气息拂过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感。
教务处!老张!
一股混合着后怕、羞耻和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瞬间冲垮了刚才的僵持。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看也不敢再看旁边那个散发着恐怖低气压的“衣冠禽兽”一眼,抓起被丢在椅子上的《五三》和书包,像只受惊的兔子,慌不择路地冲出那个令人窒息的角落,朝着图书馆大门狂奔而去。
身后,似乎传来江临一声压抑的、极其不爽的低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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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务处的空气比图书馆更凝重,弥漫着粉笔灰、旧教案和教导主任专属的、不怒自威的低气压。
老张背着手,在办公桌后踱着方步,卤蛋脑门在日光灯下油光锃亮,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镜片后的目光像探照灯,在我和随后进来的江临身上来回扫射,带着审视和愠怒。
“说说吧!”老张猛地停步,一巴掌拍在堆满作业本的办公桌上,震得一个笔筒跳了跳,“上课时间!一个脸红脖子粗骂人‘衣冠禽兽’!一个跟没事人似的说什么‘选C’!你们俩!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早恋是不是?!嗯?!”最后三个字,他吼得中气十足,唾沫星子差点喷到我脸上。
“没有!”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斩钉截铁地否认,声音因为紧张和刚才的惊吓而有点发飘,但气势不能输,“张主任!我跟江临同学!清清白白!比蒸馏水还清!比天山雪莲还白!他那种高高在上的学神,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种学渣!”我语速飞快,带着一种急于撇清关系的迫切,甚至不惜自黑,“我骂他纯粹是因为…因为他太讨厌了!仗着自己学习好就目中无人!还总喜欢…喜欢戏弄同学!对!就是戏弄!严重干扰了我努力向学、奋发图强的决心!”我梗着脖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义愤填膺。
江临就站在我旁边一步远的地方。他进来后就一直没说话,身姿挺拔得像棵小白杨,双手随意地插在校服裤兜里,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线绷得有点紧。听到我“清清白白”、“看不上学渣”的宣言时,他插在裤兜里的手指似乎微微蜷缩了一下,周身那股被打断好事后残余的低气压,似乎又冷冽了几分。他没看我,目光平静地落在老张办公桌上一盆半死不活的绿萝上,仿佛那绿萝是什么稀世珍宝。
“戏弄?”老张狐疑的目光转向江临,“江临!苏晚晚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上课干扰她学习了?”
江临终于动了动。他缓缓侧过头,目光终于从那盆绿萝上移开,落在了我因为激动(和心虚)而微微泛红的脸上。那眼神很沉,很静,像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没有立刻回答老张,反而像是思考了几秒。
就在我以为他会顺着我的台阶下,随便敷衍老张几句时,他却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一字一句,砸在安静的教务处里:
“张主任,干扰学习,没有。”他顿了顿,目光依旧锁着我,那眼神仿佛穿透了我强装的镇定,直抵我内心最深处的兵荒马乱。然后,他清晰地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物理定律:
“我在追她。”
轰——!!!
我脑子里像是被丢进了一颗核弹!瞬间一片空白!血液“嗡”的一声全部涌向头顶!脸颊、耳朵、脖子…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瞬间爆红!我甚至能感觉到头顶在冒烟!
他…他…他疯了吗?!当着老张的面?!在教务处?!就这么直球地说出来了?!
“什…什么?!”老张显然也被这过于直白的回答震懵了,卤蛋脑袋上的青筋都跳了跳,指着江临的手指都在哆嗦,“你…你再说一遍?!”
江临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冰山脸,只是看着我的眼神里,多了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和坦荡。他甚至微微挺直了脊背,像在宣读一份庄重的声明:
“我说,我在追求苏晚晚同学。”他清晰地重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我快要停摆的心脏上,“这和我是不是学神,她是不是学渣,没有关系。”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转向目瞪口呆的老张,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所以,您担心的‘干扰学习’不存在。我会负责帮她提升数学成绩。至于其他方面…”
他的视线再次落回我身上,那眼神滚烫得几乎要将我灼穿,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霸道:“——是我的事。”
空气死寂。
老张张着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指着我俩“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下文。显然,学霸谈恋爱都这么理直气壮、逻辑清晰、还带包办辅导的业务模式,超出了他几十年的执教经验处理范围。
我的大脑彻底宕机,像台过载烧坏的机器,只剩下“嗡嗡”的轰鸣和江临那句“我在追她”的无限循环。脸颊烫得能煎熟鸡蛋,连呼吸都忘了,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僵在原地,看着江临那张近在咫尺、写满了“认命吧苏晚晚”的俊脸。
“反…反了!”老张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世界观被打败的震怒,“你们…你们给我写检查!深刻检讨!每人三千字!明天早上交到我办公桌上!还有!江临!你…你不是要辅导吗?行!我成全你!从今天起!放学后!你俩!给我留校!就在这教务处!补习一小时!我看着你们补!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负责’!”他气得秃脑门都在反光,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好的,张主任。”江临的回答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得逞的意味?他微微颔首,姿态从容得仿佛老张不是在惩罚他,而是在给他颁奖。
我:“……”我还能说什么?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命运扼住喉咙的提线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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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五点,夕阳的余晖给严肃刻板的教务处镀上了一层不太真实的暖金色。空气里飘散着粉笔灰和旧木头的气息。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还有老张临走前那充满警告意味的一瞥。
老张倒是说到做到,丢下一句“给我老实点!我随时回来检查!”,就夹着他的保温杯,气哼哼地走了。
沉重的木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弥漫开来。
我像根木头桩子一样杵在硬邦邦的木椅上,面前摊着那本《五三》,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和题目像无数只嘲笑我的眼睛。旁边,是江临。他坐得离我只有半臂远,近得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薄荷皂角气息,此刻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慌意乱的压迫感。
他倒是很“尽责”。老张一走,他就真的摊开了他的笔记本,上面是昨天那道让我抓狂的大题的新解法,步骤清晰得令人发指。他甚至拿出了一支笔,笔尖点在纸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这道题,”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低沉清晰,打破了死寂,“关键在辅助线的构建。”
我:“……”
我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眼睛死死盯着摊开的书页,但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脑子里全是下午图书馆那惊魂一幕和他那句石破天惊的“我在追她”,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
“辅助线在这里。”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笔记本上的一个位置,指尖干净,骨节分明。
我继续装死,一动不动。无声的抵抗。
空气再次凝滞。
几秒钟后,我感觉到旁边的气息动了。江临放下了笔。他没有发火,也没有再试图讲解,只是微微侧过身,目光沉沉地落在我绷紧的侧脸上。
“苏晚晚。”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我梗着脖子,不理。
“看着我。”他的声音沉了几分,带着命令的口吻。
我咬紧后槽牙,偏不!
下一秒,一只微凉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捏住了我的下巴,将我的脸强行转向他。
我被迫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夕阳的金光落在他眼底,却没有丝毫暖意,只有一片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幽暗,里面翻涌着压抑的渴望和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
“躲什么?”他问,拇指的指腹极其自然地、带着点薄茧,轻轻摩挲了一下我的下巴,激起一阵细小的、令人颤栗的电流。距离太近了,近得我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看清他瞳孔里映着的、那个惊慌失措的自己。
“下午在图书馆,”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却又清晰地敲打在我每一根神经上,“如果不是广播…”
他的气息拂过我的唇瓣,带着滚烫的暗示。
我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血液全部涌向被他指尖触碰的地方,烫得吓人。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和那句未尽的、充满危险诱惑的话。
“现在,”他微微凑近,温热的呼吸几乎交融,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沙哑,“没人打扰了。你确定…还要继续跟我讨论辅助线?”
他的目光,像带着钩子,直直地坠向我微微颤抖的唇。
“嗡——!”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暧昧和紧张即将突破临界点的前一秒,我脑子里那根名为“毒舌”的神经,在极致的慌乱和羞耻下,如同垂死的挣扎,猛地绷直了!
我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猛地往后一仰头,挣脱了他捏着我下巴的手(虽然那力道其实很轻),身体也瞬间弹开半尺远,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椅背上。
“江!临!”我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因为紧张和强装的凶狠而劈了叉,带着破音的尖锐,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你…你离我远点!谁要跟你讨论什么线!我警告你!再敢耍流氓!我…我…”我气急败坏,口不择言,目光在桌面上疯狂扫视,试图寻找武器,“我就把这本《五三》拍你脸上!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知识的重量!”我一把抓起那本厚厚的习题册,像举着一块板砖,色厉内荏地对准他,手臂却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江临看着我如临大敌、举着“知识板砖”的滑稽模样,眼底那浓稠的幽暗和欲望,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了一圈圈涟漪。那紧绷的下颌线,竟缓缓地、缓缓地放松了下来。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被我这毫无威慑力的威胁戳中了某个奇怪的笑点。
一声极轻的、带着点无可奈何又纵容意味的低笑,从他喉咙里逸了出来。
那笑声,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瞬间瓦解了我强撑起来的凶狠气势。
“知识的重量?”他重复着我的话,唇角勾起一个清晰可见的弧度,不再是下午图书馆那种带着侵略性的危险,也不是在教室里那种戏谑的恶劣,而是一种…近乎温柔的愉悦?他慢悠悠地伸出手,不是来抢我的“板砖”,而是极其自然地,握住了我举着《五三》的手腕。
他的掌心温热,力道却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轻轻地将我紧绷的手臂拉了下来。
“行了,”他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笑意,低沉悦耳,“放下来吧,怪沉的。”他顺势将那本《五三》从我手里抽走,轻轻地、放回了桌面。动作自然得像是在整理自己的书本。
然后,他重新坐直身体,拿起笔,目光落回他那本工整的笔记本上,侧脸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异常柔和。
“辅助线在这里。”他用笔尖点了点之前的位置,语气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对峙从未发生,仿佛我们真的只是一对需要补习的普通同桌。
“看这里。”他侧过头,看向还处于高度戒备、一脸懵逼状态的我,眼底清晰地映着窗外暖金色的夕阳,还有一个小小的、完整的我。
“别想跑,”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容置疑的霸道,却又奇异地揉进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柔软,“张主任说了,一小时。还有…”他顿了顿,目光在我依旧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补充道,声音低沉而清晰,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我说了要负责,就一定会负责到底。”
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户,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都染成了温暖的金色。他坐在光晕里,低头看着笔记,侧脸的轮廓被光线勾勒得异常清晰,专注而安静。那只刚刚握过我手腕的手,此刻随意地搭在桌沿,修长的手指在光线下近乎透明。
我僵硬地坐在旁边,心跳依旧失序,脸颊的余热未退,手里还残留着他掌心微热的触感。那句“负责到底”在耳边反复回响,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
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那道复杂几何题的图形旁,利落地画下一条清晰的辅助线。笔尖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看,”他侧过头,将笔记本往我这边推了推,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我耳中,“连接BD和CE,在这里相交于F点。”
他的指尖点在那个新标注的F点上,动作自然,没有任何刻意的靠近,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我强迫自己把目光聚焦在那些线条和字母上。辅助线…F点…BD…CE…那些原本面目狰狞的符号,在他清晰简洁的步骤旁,似乎…真的温顺了不少?
“然后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干涩,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好奇?虽然不想承认,但这解法看起来确实比我死磕的那条路顺畅。
“然后,”江临的笔尖流畅地移动,在几个角上标注了希腊字母,“观察∠ABF和∠DCF…”他语速平稳,条理清晰,每一个步骤都像在拆解精密的仪器,不疾不徐。
我下意识地跟着他的思路走。那些困扰我许久的迷雾,似乎真的在他冷静的叙述中被一点点拨开。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他专注解题的样子,褪去了所有戏谑和压迫感,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近乎耀眼的专注力。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和偶尔的讲解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由金红转为深蓝,最后一抹霞光恋恋不舍地吻上窗棂。教务处的挂钟,指针“咔哒”一声,指向六点整。
“所以,”江临放下笔,将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推到我面前,“最后答案,根号3。步骤都在这里。”他抬眼看向我,“懂了?”
我低头看着那工整得令人发指的笔记,上面不仅有清晰的步骤,还在关键处用红笔做了标注。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被强行摁头补习的憋屈,对他能力的不得不服气,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微弱的悸动?
“马马虎虎吧。”我别开视线,嘴硬地嘟囔了一句,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抚过笔记上那行清晰的答案。根号3…好像…真的比我自己瞎蒙的靠谱那么一点点?
江临低低地“嗯”了一声,没在意我的口是心非。他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自己的东西,笔、笔记本,动作不疾不徐。
“走了。”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下来的办公室里投下一片阴影。
我如蒙大赦,也赶紧胡乱把《五三》塞进书包,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人心绪不宁的地方。
走出教务处冰冷的铁门,傍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夏日草木的清新气息。我深吸一口气,感觉堵了一下午的胸口稍微顺畅了些。
“喂。”江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脚步一顿,没回头,浑身戒备瞬间拉满:“干嘛?一小时到了!张主任都走了!你还想怎样?”语气依旧像只炸毛的刺猬。
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随即是脚步声靠近。我没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走到了我身侧,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他没有像下午那样迫近,只是并肩走着。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天边只剩下深蓝色的余烬。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在石板路上投下昏黄的光晕。放学后的喧嚣早已散去,四周一片宁静,只有我们两人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沉默在蔓延,却不再像下午那样令人窒息,反而有种奇异的、微妙的平衡。
“草稿纸,”江临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暮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平静,“我粘好了。”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那个写满了“江临是笨蛋”和羞耻台词的社死之源!
“谁…谁管你粘没粘好!”我像被踩了尾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欲盖弥彰的慌乱,“赶紧扔了!污染环境!”
旁边传来一声极轻的低笑。不是下午图书馆那种危险的、带着侵略性的笑,也不是在教务处里那种无奈的纵容的笑。更像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轻松?
“扔了多可惜。”他慢悠悠地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好歹是你第一份,”他顿了顿,侧过头,昏黄的路灯恰好勾勒出他唇角一丝上扬的弧度,眼底映着细碎的光,“写给我的‘情书’。”
“情你个头!”我瞬间炸毛,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怒视他,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江临!你再胡说八道!我…我…”我气结,一时竟找不到更有力的威胁词。
昏黄的光线下,江临也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正面对着我。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那双深邃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清晰地映着路灯的光点和一个小小的、气鼓鼓的我。
他没理会我的炸毛,反而微微向前倾身,距离拉近到一个刚好能让我看清他眼底所有情绪、却又不会让我立刻弹开的微妙位置。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再次温柔地笼罩过来。
“苏晚晚,”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穿透了暮色和我的虚张声势,直抵心尖,“‘笨蛋’这个称呼,我收下了。”
他看着我瞬间睁大的眼睛,唇角那点弧度加深,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笃定:
“不过,试用期结束。”他微微歪了下头,路灯的光在他发梢跳跃,“‘男朋友’这个答案,下次验算,成功率希望是百分百。”
说完,他不再停留,也没等我那贫瘠的毒舌系统组织出任何反击,只是极其自然地抬手,极其短暂地、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我依旧滚烫的耳尖。
那触感一触即分,快得像错觉,却带着燎原的电流。
然后,他直起身,转身,迈开长腿,朝着校门口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去。挺拔的背影很快融入沉沉的暮色里,只有那清冽的气息,似乎还残留在我被拂过的耳廓上,久久不散。
我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晚风吹过,带着他留下的那句话,在耳边反复回响。
“试用期结束”…“男朋友”…“百分百”…
脸颊上的热度,在微凉的夜风里,非但没有消退,反而一路蔓延,烧到了心底最深处。路灯的光晕在眼前模糊开一片温暖的光圈。
暮色四合,星光悄然点亮。石板路上,那个呆立的身影,和地上被路灯拉得长长的影子,构成了一幅无声的画面。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清冽的薄荷皂角香,还有那句霸道又温柔的宣告,在晚风里,轻轻打了个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