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继承人
“陛下,敌军已兵临城下。”
当我从宿醉的头痛中挣扎着睁开眼时,所听到的便是这么一句毫无感情的报告。
雕梁画栋的宫殿天顶有些陌生,身下是柔软到让人堕落的丝绸锦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料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陛下?”
一个清冷的女声再次响起,我这才迟钝地转过头,看到了床榻边那个单膝跪地的身影。
她很高,即便跪着,上半身也几乎与我坐起时平齐,一身简朴却精良的皮甲勾勒出不可思议的健美曲线,裸露的双臂上肌肉线条流畅而结实,古铜色的肌肤在晨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左臂上那道从三角肌一直延伸到小臂的青色龙形纹身,龙首狰狞,盘踞在她的肩头,仿佛随时会活过来。
“你是……?”我的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臣,龙骧卫指挥使,尉迟伽蓝。先帝于昨夜驾崩,临终前指定您为皇位唯一继承人。”她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实。
先帝?皇位?我环顾四周,这奢华却处处透着仓促和暴发户气息的宫殿,以及殿外隐约传来的喊杀声,让一连串不属于我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我,名叫姬曜,穿越了。
这个身体的原主,是“大煦(xù)”皇朝的开国皇帝,不,应该说是伪帝——姬桀的独子。
而这位所谓的“先帝”,就在昨夜,被一个绝望的宫女用发簪刺穿了心脏,结束了他荒唐而短暂的称帝生涯。
2 诅咒之地
这是一个被诅咒的世界。
根据脑海中混乱的记忆,这片广袤的大地不知在多少个世纪前,遭受了某种可怕的“天罚”,或许是基因武器,或许是恶毒的诅咒,其后果便是男性的急剧衰减。
新生儿的男女比例尚算均衡,可绝大多数男孩都活不过七岁,他们会像被抽走了生命力一般迅速凋零。
只有那些天生骨骼惊奇,身高能长到两米开外,体格强壮如传说中巨灵神的男性,才能侥幸存活下来。
于是,这个世界呈现出一种极为扭曲的形态:男性成了珍稀的“战略资源”,数量稀少,且个个都是身高马大的“巨人”。
而占总人口九成的女性,则承担了社会运转的几乎所有职能——从农耕、手工,到……战争。
是的,战争。当强壮的男性变得比良马和铁矿更宝贵时,驱使女性走上战场,便成了理所当然的选择。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远不及这个世界的“标准壮男”那般魁梧,但也算得上高大健硕,更重要的是,我活过了七岁,这本身就是一种资格。
“城外是哪家的兵马?”我揉着太阳穴,强迫自己进入角色。
“是‘天狼’皇甫嵩的‘玄甲军’。”尉迟伽蓝平静地回答,“半个时辰前,我军西城校尉叛变,打开了城门。”
皇甫嵩,盘踞在西边祁州的军阀,麾下“玄甲军”以纪律严明和装备精良著称,是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军事力量之一。
而我们,这个所谓的“大煦皇朝”,不过是先帝姬桀,一个野心勃t勃的起义军头目,攻下了一座富庶的郡城后,一时头脑发热便贸然称帝建立的草台班子。
国都,就是我们脚下这座名为“金陵”的城池。现在,它即将被攻破。
登基即亡国,这可真是地狱级别的开局。
3 女体军团
“整备我的卫队,随我上城墙。”我掀开锦被,站了起来。
尉迟伽蓝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她立刻低下头:“遵命。”
她转身离去,那身姿挺拔如松,充满了力量感。
我这才注意到,这座宫殿里几乎所有的侍女和卫兵,都是女性。她们大多穿着清凉,仅以布料或皮甲遮蔽关键部位,露出大片被阳光晒成蜜色的肌肤和其上的各式纹身。
这并非淫靡,而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炎热的气候,频繁的劳作与战斗,让实用主义压倒了一切。她们的衣着,与其说是服装,不如说是为了方便活动和散热的“作战装备”。
当我穿戴好一身同样简便的王袍,在尉迟伽蓝的护卫下登上南城墙时,眼前的景象让我彻底震撼了。
城墙之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大煦”的士兵,清一色的女性。
她们没有统一的制式盔甲,大部分人上身只穿着一条类似现代运动内衣的皮质或布质抹胸,下身则是便于活动的短裤或战裙。
她们的武器五花八门,长矛、朴刀、弓箭……每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着纹身,那是她们的信仰、荣耀或是所属部队的标志。
城墙之下,黑色的潮水正在向上蔓延。
皇甫嵩的“玄甲军”,同样是以女性为主力,但她们的装备显然精良得多,统一的黑色胸甲和护腿,头戴铁盔,手中闪着寒光的兵刃组成了一片死亡的森林。
喊杀声、兵刃碰撞声、临死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残酷的战争交响乐。
“陛下,南城尚能坚守,但西城门已经失守,玄甲军的先锋正在向皇城突进。”尉迟伽蓝在我身侧低声报告,她的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我看到,城墙下,一些玄-甲-军的精锐士兵,正试图沿着云梯向上攀爬。她们的动作迅捷而致命,每一次挥刀,都有一名守军惨叫着坠落。
而在守军之中,一名上身仅穿着交叉皮带,露出大片结实背部和精美莲花纹身的女性将领,正挥舞着一把巨大的朴刀,一次次将爬上来的敌人砍下城头。
她的每一次咆哮,都带着血与火的气息。
“那是‘奋威将军’,漆室嬴。”尉迟伽蓝介绍道,“是先帝麾下最勇猛的战将。”
勇猛?我看着她浴血奋战的身影,心中却涌起一丝寒意。
勇猛,是无法挽回败局的。
4 鬼谋
“尉迟伽蓝,”我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相信我吗?”
尉迟伽蓝愣了一下,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第一次正视我的眼睛,似乎想从我这个“纨绔子弟”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臣只相信胜利。”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用一种职业军人的方式来回答。
“很好。”我点了点头,“传我的命令:放弃所有外城墙的抵抗。”
“什么?”饶是尉迟伽蓝这般沉稳,也忍不住惊呼出声,“陛下,这等于引狼入室!”
“就是引狼入室。”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是我前世身为历史系研究生,沉迷于各种战史时,从那些名将身上学来的神情。
“命令所有部队,收缩至皇城区,依托皇城内复杂的街道和建筑进行巷战。”
“巷战?”尉迟伽蓝皱起了眉头,“玄甲军训练有素,单兵战力远胜我军,巷战只会让我们被分割包围,死得更快。”
“谁说要和她们硬拼了?”我看向城内,那密密麻麻的民居和坊市,在我的眼中变成了一张巨大的棋盘。
“金陵城最大的财富是什么?”我突然问道。
“是……是人口和物资?”尉迟伽蓝有些不确定。
“不,是水。”我指了指城北的方向,“先帝为了享乐,引清江水入城,修建了贯穿全城的景观水系和一座巨大的人工湖,对吗?”
尉迟伽蓝的瞳孔微微一缩,似乎明白了什么。
“传令,让漆室嬴将军带领她最精锐的部队,放弃南城,立刻去炸开城北清江水渠的堤坝!”
“炸堤?!”尉迟伽蓝失声道,“陛下,那会淹没半个金陵城!城中还有数十万平民!”
“不炸堤,今天过后,金陵城一个人也活不了。”我冷酷地说道,“皇甫嵩的为人我了解,她从不留活口。与其让全城军民都成为她的刀下之鬼,不如用一场大水,为我们博取一线生机。”
我的计划很简单,甚至有些残忍。
玄甲军纪律严明,这既是她们的优点,也是她们的弱点。当她们以为我们放弃抵抗,长驱直入,涌入这座城市时,她们严整的队形必然会被狭窄的街道打乱。
而那时,滔天洪水将从天而降,将这些黑色的铁甲洪流,彻底冲垮、淹没!
“可是……我们的军队也会被淹。”尉迟伽蓝的声音有些颤抖。
“所以,我们的战场,不在地面。”我指向皇城最高大的建筑——那座刚刚死了主人的“奉天殿”。
“让所有部队退守皇城各处高地,尤其是那些宫殿的屋顶和楼阁。当洪水来临时,玄甲军将在水里挣扎,而我们将占据制高点,用弓箭告诉她们,谁才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这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堵伯,用全城的建筑和部分平民的生命,去换取敌方主力精锐的覆灭。
这很卑劣,很无情,但正如某个银河的军事天才所言:“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这就是名将。”
我或许还不是名将,但我必须学会像名将一样思考。
尉迟伽蓝沉默了,她看着我,眼神复杂无比。眼前这个昨天还在酒池肉林中醉生梦死的“太子”,一夜之间,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冷静、果决,甚至有些可怕的战略家。
“臣……遵命。”良久,她单膝跪地,这一次,声音里带着一丝由衷的敬畏。
“去吧,”我挥了挥手,“告诉漆室嬴,水淹金陵之后,我要她带着人在城中各处高点放火。我要让皇甫嵩在城外,眼睁睁看着她的无敌玄甲军,是如何在水与火的炼狱中化为灰烬。”
5 水与火之歌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起初,各部将领都表示了极大的震惊和不解,但在尉迟伽蓝以“违令者斩”的强硬态度下,撤退的命令还是被执行了。
城墙上的抵抗骤然减弱,玄甲军的士兵们发出一阵阵胜利的欢呼,如同黑色的潮水,从西门缺口和被她们自己攻破的其他城门汹涌而入。
皇甫嵩的帅旗,已经出现在了西城门楼之上。她一定在嘲笑我们的不战而逃,嘲笑那个刚刚继位就吓破了胆的草包皇帝。
我站在奉天殿的最高层,透过窗户,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陛下,漆室将军已经就位。”尉迟伽蓝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很好。”我点了点头,“等她们的主力部队,走到玄武大街中心位置时,就动手。”
玄武大街,是金陵城最宽阔的主干道,也是皇甫嵩大军的必经之路。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城中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玄甲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和我们负责断后的殿军在皇城外围交上了手。
我军节节败退,不断向皇城内收缩。一切,都像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溃败。
终于,玄甲军那面巨大的“天狼”帅旗,出现在了玄武大街的尽头。她们的军阵严整,步伐铿锵,充满了胜利者的骄傲。
“就是现在!”我下达了命令。
片刻之后,城北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紧接着,大地开始轻微地震动。
很快,一股肉眼可见的白色水线,出现在了城北的街巷尽头。它起初只是一条线,但迅速变得汹涌、庞大,化作一道数米高的洪峰,咆哮着、翻滚着,吞噬沿途的一切。
房屋、摊贩、还没来得及逃跑的平民……以及那些刚刚还耀武扬威的玄甲军士兵。
“天啊!”我身边的侍女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玄武大街上的玄甲军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混乱。
洪水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垮了她们引以为傲的军阵。那些身披重甲的士兵,在滔滔洪水中,比普通人更加无助。铁甲成了催命的符咒,拖着她们不断下沉。
奔腾的洪水撞击在街道两旁的建筑上,发出巨大的轰鸣。一些不甚坚固的民房,直接被冲垮,化作一片废墟。
整座金陵城,在顷刻间变成了一片泽国。
“放箭!”
随着我冰冷的命令,早已在皇城各处宫殿屋顶和高楼上埋伏好的“大煦”弓箭手们,纷纷站起身,向下方水中挣扎的敌人射出了复仇的箭雨。
噗!噗!噗!
箭矢入水、入肉的声音不绝于耳。
那些刚刚还在享受胜利喜悦的玄甲军士兵,此刻成了最悲惨的活靶子。她们在冰冷的洪水中挣扎,躲避着头顶射下的箭矢,却根本无处可逃。
与此同时,按照我的命令,漆室嬴率领的部队,开始在那些没有被洪水淹没的高处建筑上四处放火。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浓烟滚滚,烈焰冲天。水与火,这对本不相容的元素,此刻却在这座城市里,上演了一场最华丽的死亡合奏。
金陵城,化作了一座水火炼狱。
6 战场上的女神
我推开窗,走上奉天殿的露台。
风中带着水汽和焦糊的味道,下方是宛如末日般的景象。
我的士兵们,那些身上纹着各式图腾的女性战士,此刻正站在屋檐上,拉满弓弦,脸上带着复仇的快意。
她们的抹胸被汗水和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线条。在冲天火光的映照下,她们的身影宛如神话传说中的女武神。
尉迟伽蓝来到我的身边,她那身皮甲也被打湿,一缕湿发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陛下……我们赢了。”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不,还没有。”我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城外,皇甫嵩帅旗所在的方向,“只要皇甫嵩还没死,这场战争就没有结束。”
玄甲军的主力虽然被水火吞噬,但她们并非全军覆没。皇甫嵩的反应很快,在洪水袭来的第一时间,她就率领着她的亲卫队和部分后备部队退出了城外。
此刻,她一定正站在某个高地上,心如刀割地看着自己的精锐之师,在这座她唾手可得的城市里灰飞烟灭。
她会愤怒,会不甘,但她绝不会就此罢休。
“陛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尉迟伽蓝问道。经过这一战,她已经彻底将我视作了真正的领袖。
“打扫战场,收拢残兵,救治伤员。”我说道,“把所有能用的武器和盔甲都收集起来,尤其是玄甲军的装备。”
“然后呢?”
“然后,我们要主动出击。”我的眼中闪烁着寒光。
“主动出击?”尉迟伽蓝大吃一惊,“我们兵力损失惨重,城池也被毁了,怎么主动出击?”
“皇甫嵩的损失比我们更大。”我分析道,“她最精锐的主力部队,至少损失了七成。剩下的大多是后勤和二线部队,士气必然一落千丈。”
“趁她病,要她命。现在,是她最虚弱的时候。”
“可是,我们拿什么去打?”
“用人心。”我转身,面对着尉迟伽蓝,也面对着身后那些浴血奋战的士兵们。
“传我的话给全军将士:皇甫嵩暴虐,所过之处,鸡犬不留。今日我们水淹金陵,是迫不得已的自保之举,是为了让大家活下去!”
“现在,仇敌就在城外!她们的精锐已失,士气已丧!而我们,刚刚取得了一场不可思议的大胜!士气正虹!”
“告诉她们,是龟缩在这片废墟里,等着皇甫嵩重整旗鼓后回来屠城,还是跟着我,冲出城去,夺取敌人的粮草、辎重,彻底击溃她们,建立不世之功!”
我的声音并不高,但在这水火交加的背景音中,却显得格外清晰和有力。
那些站在屋顶上的女兵们,纷纷转过头来,用一种混杂着崇拜、敬畏和狂热的眼神看着我。
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没有什么比一场匪夷所思的大胜,更能收拢人心的了。
尤其是,当创造这场胜利奇迹的,是她们名义上必须效忠和侍奉的,稀有的男性帝王。
“漆室嬴何在?”我高声喊道。
“末将在!”那个浑身浴血,背上莲花纹身更显妖异的奋威将军,从不远处一座宫殿的屋顶上一跃而起,几个起落便来到了我的面前,单膝跪地。她的动作,充满了野性的爆发力。
“我命你,整合所有还能战斗的骑兵。一个时辰后,随我出城,夜袭皇甫嵩大营!”
“遵命!”漆室嬴的回答,声如洪钟,充满了昂扬的战意。
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火焰,我知道,我在这场赌局中,又多了一张王牌。
7 女帝的决断
金陵城外,临时搭建的帅帐之内,气氛压抑得仿佛要凝固。
皇甫嵩,这位以冷酷和铁腕著称的“天狼”女帝,正沉默地擦拭着自己的佩剑。
她身材高挑,穿着一身比普通士兵更加精良的黑色全身甲,即便在帐中,也未曾卸下。露出的半张脸庞线条刚毅,眼神锐利如鹰。右眼的眼角下,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为她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帐下的将领们,个个噤若寒蝉。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金陵城内的惨状,她们都看到了。数万精锐的玄甲军,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水与火之中。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惨败。
“都哑巴了?”皇甫嵩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刺骨,“说说吧,接下来怎么办?”
一名脸上有三道爪痕纹身的独眼女将站了出来,她是皇甫嵩麾下的心腹大将,名叫第五琦。
“陛下,姬曜小儿此计歹毒,毁我大军,罪不容诛!但金陵已成泽国,强攻无益。末将以为,我军应当后撤三十里,重整旗鼓,再围困此城。待城中粮尽水退,姬曜必死无疑!”
她的话代表了大多数将领的想法。玄甲军虽然损失惨重,但根基未动,只要退回去休整一番,依旧是这片土地上最强的力量。
然而,皇甫嵩却摇了摇头。
“撤退?”她的嘴角泛起一丝讥讽的冷笑,“你们以为,姬曜会给我们这个机会吗?”
将领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她的意思。
“一个敢用水淹自己都城的人,你们觉得他会是什么样的性格?”皇甫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他会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一样,龟缩在巢穴里,等着我们从容地包扎好伤口,再去杀死他吗?”
“不,”她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他不会。他会趁着我们惊魂未定,士气低落,伤亡惨重的时候,像一头最凶残的饿狼,毫不犹豫地扑上来,撕咬我们流血的伤口!”
“传我命令!”皇甫嵩猛地站起身,佩剑“呛啷”一声归鞘。
“全军就地布防!将所有辎重车围成圆阵,弓弩手居中,长矛兵在外!今夜,准备迎接敌人的夜袭!”
“夜袭?”第五琦大惊,“陛下,我们刚刚大败,军心不稳,那姬曜小儿的残兵败将,怎敢出城夜袭我数万大军?”
“因为他不是残兵败将,而是一群刚刚品尝过奇迹滋味的疯子。”皇甫嵩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愤怒,有忌惮,甚至还有一丝……欣赏。
“而且,他赌我们想不到。他赌我们还沉浸在白天的失败和惊恐中,赌我们认为他会固守废墟。”
“可惜,”皇甫嵩走到帐门,掀开帘子,望向那座在火光中若隐隐现的金陵城,“我皇甫嵩,从不把胜利寄托在敌人的愚蠢上。”
她很清楚,今夜,将是决定两人命运的真正决战。
白天,是姬曜的表演。而夜晚,将是她的舞台。
8 月下奔袭
夜色如墨。
金陵城残破的城门,被缓缓推开。
我,姬曜,身披一件缴获来的玄甲军高级将领的黑色披风,跨坐在一匹神骏的战马之上。
我的身后,是尉迟伽蓝和漆室嬴。
再往后,是城中仅剩的三千骑兵。她们大多一人双马,马蹄上都裹着厚厚的棉布。
这是我们全部的家当了。
漆室嬴的脸上带着兴奋的潮红,她凑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说:“陛下,您真是神了!白天刚打完,晚上就出击,皇甫嵩那娘们儿绝对想不到!”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黑暗的原野。
我真的神了吗?
不,我只是比这个时代的人,多读了一些书,多看了一些战例而已。
无论是汉尼拔在特拉比亚河的胜利,还是拿破仑奇袭奥地利军队的经典战役,都告诉我一个道理:战争,是欺骗的艺术。永远要做出敌人意料之外的行动。
皇甫嵩认为我会守城?那我就偏要出击。
她认为我兵力孱弱?那我就要用最精锐的力量,给她最致命的一击。
“出发。”我轻轻吐出两个字。
三千骑兵,如同一道无声的黑色幽灵,悄然滑入夜色之中。
我们没有打火把,完全依靠着微弱的星光和马匹的记忆在前进。
每个士兵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混杂着紧张和亢奋的神情。她们刚刚见证了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奇迹,现在,她们的帝王,将带领她们去创造另一个奇迹。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血腥的气息。
大约一个时辰后,前方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那是皇甫嵩的大营。
“停。”我抬起手,整个部队瞬间停下,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杂音。
我拿出从前世带来的一个单筒望远镜——在这个世界,它被称作“千里镜”,是极其珍稀的物品。
透过镜片,敌营的布置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
我的心,猛地一沉。
没有想象中的混乱和松懈。
相反,敌营壁垒森严,篝火通明,一队队巡逻的士兵来回走动。大营最外围,是用辎重车连接而成的坚固壁垒,车后是密密麻麻的长矛和闪着寒光的弩箭。
这不是一个打了败仗的军队应有的样子。
这分明就是一个准备万全,张开了血盆大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陷阱!
“陛下,情况不对。”尉迟伽蓝也察觉到了异常,她的声音凝重。
漆室嬴脸上的兴奋也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她……她怎么会料到我们要来?”
是啊,她怎么会料到?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飞速闪过关于皇甫嵩的所有信息。
出身名门,少有大志,用兵狠辣,纪律严明……
我犯了一个错误。一个致命的错误。
我用对付一般庸将的思维,来揣测一个真正的枭雄。
我以为自己是猎人,却没想到,对方也是一个同样狡猾,甚至更加老练的猎人。
现在,我们这三千孤军,就像是闯入了蜘蛛网的飞蛾。
前进,是死路一条。
后退……皇甫嵩会给我们这个机会吗?
“陛下?”尉迟伽蓝和漆室嬴都在等我的命令。三千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我。
我的手心,渗出了冷汗。
一步错,满盘皆输。
9 鬼谋对鬼谋
“她预判了我的预判。”我轻声说了一句这个时代的人听不懂的话。
但尉迟伽蓝和漆室嬴都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们的突袭计划,已经完全被敌人看穿。
漆室嬴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我们就这么撤回去?我不甘心!”
“撤?我们现在撤不了。”我摇了摇头,苦笑道,“你信不信,只要我们一掉头,皇甫嵩的骑兵就会从两侧的黑暗中杀出来,追着我们的屁股咬,一直把我们赶回金陵城下,然后顺势发动总攻。”
一个能预判到夜袭的将领,怎么会想不到布置伏兵,断我们后路呢?
漆室嬴的脸色变得煞白。
我们陷入了绝境。一个进退维谷的绝境。
“陛下……”尉迟伽蓝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绝望。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怎么办?怎么办?
强攻是送死,撤退也是送死。
皇甫嵩的计策,几乎是一个阳谋。她就摆开阵势在这里,逼着你做出选择。
而任何一个选择,似乎都是错的。
等等……
阳谋?
我忽然想起了中国历史上一个著名的典故——空城计。
但那是在敌强我弱,且敌人不知我虚实的情况下才能使用。
现在,皇甫嵩对我们的兵力了如指掌。
所以,不能用“空”,要用“实”。
要用一种让她意想不到的“实”。
一个无比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在我的脑海中形成。
“漆室嬴。”
“末将在!”
“我给你一千人,你敢不敢,去攻击敌营的侧翼?”
“侧翼?”漆室嬴一愣,“陛下,敌营壁垒森严,攻击哪里都一样是送死啊!”
“不,”我摇了摇头,“我不要你攻破它,我只要你,制造出最大的混乱,动静越大越好!放火箭,呐喊,用尽一切办法,让皇甫嵩以为,我们的主攻方向,在侧翼。”
“那……那我们主攻哪里?”
“我们不主攻。”我看向尉迟伽蓝,“尉迟,你带剩下的一千人,潜伏在正面。等漆室嬴那边打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后,你就……”
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将计划的后半部分告诉了她。
尉迟伽蓝听完,眼睛越睁越大,最后,她看着我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疯子。
“陛下……这太冒险了!”
“富贵险中求。”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皇甫嵩在第五层,她以为我在第二层,实际上,我要直接掀了棋盘!”
“漆室嬴,你怕不怕死?”我盯着她的眼睛。
漆室嬴愣了一下,随即挺起胸膛,她胸前那片紧致的肌肤上,一只雄鹰纹身展翅欲飞。
“末将的命,是陛下给的!只要能杀了皇甫嵩那娘们儿,死又何妨!”
“好!”我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记住,制造混乱之后,不要恋战,立刻向东北方向撤退,我会让人在那里接应你们。”
“那您呢,陛下?”尉迟伽伽蓝急切地问道。
我看向敌营帅帐的方向,那里的灯火最亮。
“我?我当然是去取敌将首级了。”
我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一名亲卫。
“剩下的九百人,跟我来。我们,去给皇甫嵩送一份大礼。”
这一次,我们不再是骑兵。
我们将化作最致命的幽灵,潜入这座死亡陷阱的中心。
10 斩首行动
漆室嬴带着一千骑兵,如同一阵狂风,从东侧猛烈地冲击着皇甫嵩的大营。
火箭如雨,撕裂了夜空。
震天的喊杀声,仿佛有千军万马。
“杀啊!活捉皇甫嵩!”
“玄甲军败了!投降不杀!”
皇甫嵩大营的东侧,瞬间陷入了一片火海和混乱之中。无数的士兵被从睡梦中惊醒,仓促地拿起武器,涌向遇袭的方向。
皇甫嵩果然中计了。
她虽然料到我们会来,但她以为我们会像正常的军队一样,选择一个主攻点进行突破。
漆室嬴制造的巨大声势,成功地吸引了她几乎全部的注意力。
“第五琦!给我顶住!命令西营的部队,立刻增援东面!”帅帐之中,皇甫嵩冷静地发号施令。
她根本没有想到,这只是佯攻。
真正的杀机,来自她认为最不可能的地方——防守最严密的正面。
就在漆室嬴发动攻击的同时,尉迟伽蓝率领的一千骑兵,也对大营正面发动了冲锋。
但她们的冲锋,是雷声大,雨点小。
她们在距离车阵百步之外就勒住了马,只是不断地呐喊、射箭,制造压力,却并不真正靠近。
这种骚扰性的攻击,让正面防守的玄甲军将领更加坚信,敌人的主攻点,就是东面。
于是,更多的部队,被调离了正面,赶去增援。
而我,则带着最后那九百名最精锐的卫士,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走的瞬间,如同一群匍匐在地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车阵的下方。
这些辎重车虽然连接紧密,但车轮与车底之间,却留下了足够的缝隙。
“行动。”
我一声令下,九百名战士,悄无声C息地从车底的缝隙中,一个接一个地钻进了敌军大营。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无声无息。
我们成功地潜入了!
进入大营内部,是一片片密集的营帐。巡逻的士兵都已经被调走,这里反而成了最空虚的地方。
“目标,帅帐!”我做了个手势。
九百人,化作九百道黑色的影子,在营帐之间快速穿行,如入无人之境。
我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那顶灯火最亮的帅帐。
很快,帅帐遥遥在望。
帐外,还有一支百人左右的亲卫队在守护,她们是玄甲军中真正的精锐,每一个都以一当十。
硬冲,必然会陷入苦战。
但,我不需要硬冲。
我从怀中,掏出了几样东西。
那是一些用油布包裹的陶罐,里面装满了猛火油,还有用硫磺、硝石混合而成的引火之物。
这是我白天命令工匠,按照我模糊的记忆,赶制出来的“山寨燃烧瓶”。
“准备。”
士兵们纷纷从怀中掏出同样的陶罐,点燃了引信。
“为了大煦!”
“为了陛下!”
我高喊一声,将手中的燃烧瓶,奋力掷向帅帐。
咻!咻!咻!
数百个燃烧瓶,在空中划出致命的弧线,如同流星雨一般,精准地落在了帅帐的周围。
轰!
轰然一声巨响,帅帐瞬间被烈焰吞噬!
火焰冲天而起,将整片营地照得亮如白昼。
那些守护在帐外的亲卫队,瞬间被火海淹没,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皇甫嵩已死!降者不杀!”
“皇甫嵩已死!降者不杀!”
我身后的九百名卫士,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呐喊。
这声呐喊,如同在滚油中倒入了一瓢冷水,瞬间让整个混乱的战场,彻底沸腾了!
正在东面苦苦支撑的玄甲军,正在正面严阵以待的玄甲军,正在从各处赶来增援的玄甲军……当她们听到这句呐喊,当她们看到那熊熊燃烧的帅帐时,所有人都懵了。
她们的信仰,她们的支柱,她们的“天狼”女帝……死了?
军心,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不!不可能!陛下不可能死!”第五琦发出了绝望的咆哮,她想带兵回援,却被早已得到信号的漆室嬴死死缠住。
而尉迟伽蓝,则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全军!冲锋!”
她一声令下,正面那一千养精蓄锐已久的骑兵,发出了山崩海啸般的怒吼,向着已经军心大乱的车阵,发动了最致命的冲击!
正面防线,一触即溃。
胜利的天平,在这一刻,彻底倒向了我们。
我站在火光之中,看着眼前这片混乱的景象,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因为我知道,皇甫嵩,可能没有死。
一个如此谨慎的将领,怎么会轻易地被烧死在帅帐里?那多半只是一个替身。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在战争中,士兵们相信什么,什么就是真相。
当所有人都相信她死了,那她就必须“死”。她的军队,也会随之瓦解。
我所要做的,就是将这个“真相”,彻底坐实。
“尉迟伽蓝!”我对着冲锋而来的骑兵大喊,“传我命令,分出兵力,截断所有退路!今夜,我要这数万玄甲军,片甲不留!”
今夜,月色如血。
而我,姬曜,将踏着敌人的尸骨,真正迈出争霸天下的第一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