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宜嫁娶?呸!他苏砚只配吃猪食、睡柴房!
三天前,他还是个被996榨干的现代社畜,一睁眼就成了被清河县富户王家强行抓来“冲喜”的贱籍赘婿。名义上的“姑爷”,实际连后院拉磨的驴都不如!
“叮!”
“绑定!”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赘婿?今日已死!
文魁!今日当立!
1
腊月初八,黄历上写着“宜嫁娶、祈福”的好日子。
可这好日子,与苏砚无关。
寒风像裹了冰渣的刀子,从柴房每一条朽烂的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尖啸。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霉味,混杂着干草朽烂的气息,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猪粪臊气,那是从隔壁牲口棚顽强渗透过来的标记。
苏砚蜷缩在冰冷的草堆里,身上那件临时凑数的、浆洗得发硬的粗布单衣,薄得像纸,根本挡不住这透骨的寒意。
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小团白蒙蒙的雾气,转瞬又被寒意撕碎。
他动了动冻得麻木的脚趾,试图在草堆里寻找到一点残存的暖意,却只触到更多刺骨的冰凉。
胃里一阵阵抽搐,发出沉闷的咕噜声,提醒着他已经一天一夜粒米未进。喉咙干得发痛,像是被砂纸反复摩擦过。
外面隐约传来前院喧嚣的鼓乐声和人声鼎沸的喧闹,那是他的“大喜之日”,是他入赘王家、成为王家“乘龙快婿”的“良辰吉时”。
宾客盈门,推杯换盏,珍馐美味流水般呈上。而他,这场“喜事”名义上的另一个主角,却被无声无息地丢进了这个与猪圈为邻的柴房角落,仿佛一件急于丢弃的、见不得人的垃圾。
“呵……”苏砚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哑的、近乎无声的冷笑。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不是原本的苏砚。
三天前,一个在职场被压榨到油尽灯枯的现代灵魂,一睁眼,就落入了这具同样凄惨、甚至更加绝望的躯壳里——一个父母双亡、家道彻底败落的穷书生,被王家以“冲喜”为名强行招赘的“工具人”。
王家在清河县经营布庄,算得上富户,招他这个身无分文的落魄书生入赘,图的是他名义上的“读书人”身份,能稍微装点一下门面。至于他本人?在王家人眼里,大概连后院那头拉磨的黑驴都不如。
至少,驴还有草料吃。
2
柴房破败的木门“吱呀”一声被粗暴地推开,一股更猛烈的寒风卷着雪粒子灌了进来,吹得苏砚一个激灵。
门口站着王家的小厮旺财,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棉袄,脸上却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居高临下的刻薄。
他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碗里是半碗灰扑扑、黏糊糊的东西,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混合了馊味和糠皮气息的酸败气味。
“喂!吃食来了!”旺财把碗往门口沾着泥污和稻草的地上一墩,发出沉闷的响声,几滴浑浊的糊糊溅了出来。
他嫌恶地皱了皱鼻子,仿佛站在这里都是对自己的侮辱,“磨蹭什么?还不快吃?老爷说了,王家不养闲人!吃完赶紧把后院的柴劈了,水缸挑满!耽误了事,仔细你的皮!”
苏砚抬起头,冰冷的视线透过额前散乱的碎发,落在旺财那张写满鄙夷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乞求,只有一种近乎死水的沉寂和深不见底的寒意。
旺财被这眼神看得心里莫名一毛,随即一股被冒犯的恼怒涌了上来。一个连狗都不如的赘婿,也敢这样看他?他抬脚,狠狠一脚踢在苏砚蜷缩的小腿上!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旺财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下贱胚子!还真当自己是姑爷了?我呸!要不是老爷心善,你这种货色,早饿死在街上了!赶紧吃你的猪食!吃完干活!”
钻心的疼痛从小腿骨蔓延开,苏砚闷哼一声,身体蜷缩得更紧。旺财骂骂咧咧地摔上门走了,柴房里只剩下寒风呼啸和那碗“猪食”散发出的酸腐气味。
苏砚慢慢挪到那碗东西旁边。冰冷的粗陶碗沿硌着手指。碗里的糊糊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灰褐色,里面混杂着粗糙的、几乎未磨碎的谷壳和糠皮,还有几片烂菜叶子漂浮在上面。
他伸出冻得僵硬的手指,捻起一小撮,指尖传来粗糙的摩擦感。胃部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痉挛,强烈的生理性厌恶让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吃?还是饿死?
屈辱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恶心的糊糊时,就在那股浓烈的馊味几乎冲垮他最后一丝意志的瞬间——
“叮!”
一声清脆、毫无感情、却又穿透力极强的电子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炸响!这声音如此突兀,如此冰冷,与这破败柴房、猪圈气味、眼前的“猪食”形成了荒诞到极点的反差。
苏砚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冰冷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扭曲、撕裂!一片幽蓝色的、半透明的光幕凭空出现,悬浮在距离他鼻尖不到一尺的地方。光幕的质感非金非玉,散发着淡淡的、毫无温度的辉光,边缘流淌着细微的、数据流般的银白色光点。
光幕中央,一行同样冰冷的、散发着荧光的方块字清晰地浮现:
【检测到宿主生存意志波动剧烈,符合极端情境,‘万界直播求生系统’激活绑定中……1%……5%……】
苏砚看着那冰冷的百分比数字在眼前跳动,感受着身下稻草的冰冷刺骨,鼻尖萦绕着猪食的馊味和隔壁牲口棚飘来的粪便气息,一股荒谬绝伦、却又带着一丝疯狂解脱感的大笑,几乎要冲破喉咙!
“绑定!给我绑定!”他在心里无声地咆哮,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不屈的疯狂。
【……99%……100%!绑定成功!宿主:苏砚(大胤朝·清河县王家赘婿)。当前直播模式:沉浸式求生。初始能量:10点。请宿主开始您的‘下沉’直播首秀!观众打赏将转化为生存能量及本世界货币。】
光幕的形态瞬间发生变化,化作一个极其简洁的界面。
左上角是小小的直播窗口,里面清晰地映照出苏砚此刻的模样:苍白憔悴的脸,散乱的头发,冻得发青的嘴唇,还有他面前地上那碗令人作呕的“食物”。窗口旁边,是空荡荡的在线人数显示:0。
右上角则是一个不断跳动的、代表直播间热度的火焰图标,此刻微弱得几乎熄灭。下方是礼物打赏列表,一些名字古怪的东西闪烁着微光:【铜板】、【粗粮饼】、【破旧棉衣碎片】、【劣质炭火】……
苏砚的目光死死盯住直播窗口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又缓缓移向地上那碗“猪食”。一股冰冷的决绝取代了所有的屈辱和愤怒。
他伸出颤抖的手,不是去捻那糊糊,而是直接端起了那个粗糙的破碗。冰冷、油腻、带着豁口割手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然后,在直播间那个小小的窗口里,苏砚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将碗沿凑到干裂的唇边,张开嘴——
“咕咚……咕咚……”
粘稠、冰冷、带着浓烈馊味和糠皮粗砺感的糊糊,强行灌入他的喉咙!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胃部剧烈的翻江倒海和强烈的呕吐欲望。粗糙的糠皮刮擦着食道,带来火辣辣的疼痛。那味道,像腐烂的谷物混合着泥土和牲口的排泄物,直冲天灵盖!
他强迫自己睁大眼睛,死死盯着直播窗口里那个正在吞咽“猪食”的自己。他要让这屈辱,被这该死的系统,被可能存在的“观众”,看得清清楚楚!
【沉浸式直播开启!宿主‘下沉’行为判定:极端求生。获得初始热度:10点。】
【叮!检测到首位观众进入直播间(ID:云游散人)!】
【云游散人:咦?这…这是在作甚?生啖泔水?主播好生…生猛!打赏【铜板】*3!能量+0.3,铜钱+3文!】
随着那冰冷的电子提示音,苏砚感觉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热流,从头顶百会穴的位置悄然注入身体,瞬间驱散了那么一丝丝寒意,胃部的绞痛似乎也缓和了极其微小的一点点。同时,他破烂单衣的口袋里,凭空多出了三枚沉甸甸、冰凉凉的圆形物体。
铜钱!真的铜钱!
苏砚端着碗的手猛地一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不是因为那微不足道的三文钱,而是这铁一般的事实——系统是真的!直播是真的!打赏……是真的!
希望!哪怕这希望源于最不堪的自我展示,源于将自己最丑陋的伤疤撕开给不知名的“观众”观赏!
他眼中死水般的沉寂,第一次被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点燃。他再次低下头,更加用力地、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将那碗冰冷馊臭的糊糊灌了下去!喉咙被粗粝的糠皮刮得生疼,胃里翻腾欲呕,但他不管不顾!吃!活下去!让这屈辱,成为他爬出去的垫脚石!
【云游散人:嘶……主播这吃相……虽然狼狈,却有一股子狠劲!老夫游历诸界,少见!再赏【粗粮饼】*1!】
【叮!获得‘粗粮饼’*1(已存入系统空间)。能量+0.5。】
一块巴掌大、硬邦邦、散发着麦麸气味的粗糙面饼,凭空出现在他意识中一个灰蒙蒙的小格子里。
3
苏砚刚把最后一口糊糊咽下,柴房门再次被“哐当”一声踹开!
这次进来的是王家的管家,王福。一个五十多岁、身材干瘦、眼神却像毒蛇般阴鸷的老头。他捏着鼻子,嫌恶地扫了一眼空了的碗和嘴角还沾着糊糊的苏砚,仿佛在看一坨污秽。
“猪食也堵不住你的懒筋?”王福的声音又尖又利,刮得人耳膜生疼,“前院的宴席散了,一堆碗碟杯盏堆得山高!老爷吩咐了,让你马上去后院井边刷洗干净!敢偷懒耍滑,仔细剥了你的皮!还有,刷完碗,把东跨院角门那块青石阶上的积雪给老子铲干净!手脚麻利点!晦气东西!”
命令劈头盖脸砸下来,不容置疑,充满刻意的刁难和侮辱。刷洗堆积如山的宴席碗碟?在寒冬腊月的井边?还要去铲积雪?
苏砚缓缓放下那个空碗,抬起袖子,用力擦掉嘴角残留的污渍。他低着头,声音嘶哑低沉,听不出情绪:“知道了,福管家。”
他挣扎着站起身,冻得麻木的双腿传来一阵针刺般的酸麻,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扶着冰冷的土墙,一步一挪地往外走。每一步,都牵扯着被旺财踢伤的小腿,钻心地疼。
【云游散人:啧,刚吃完猪食就使唤人?这家人好刻薄!主播能顶住否?老夫再助你一把!打赏【劣质炭火】*1份!】
【叮!获得‘劣质炭火’*1份(已存入空间)。能量+1点。】
【直播间在线人数:1→3!】
【‘爱吃瓜的猹’进入直播间!】
【‘路过的剑客’进入直播间!】
王福看着苏砚踉跄的背影,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转身走了。
后院井边,寒风更加凛冽。一口深井旁,堆积的脏污碗碟像一座小山,油腻的食物残渣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令人作呕的块状。旁边放着一个破木桶,里面是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冰冷刺骨的水,水面甚至浮着细碎的冰碴。
苏砚蹲下身,将冻得通红、几乎失去知觉的手伸进那冰水里。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瞬间扎透皮肤,直刺骨髓!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浑身都哆嗦起来。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拿起一个沾满油污的盘子,触感滑腻冰冷。
他咬着牙,拿起粗糙的丝瓜瓤,沾了点同样冰冷的草木灰(王家吝啬到连皂角都不给),开始用力擦洗。冰水混合着油污,很快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袖,寒气顺着胳膊往上爬。
【爱吃瓜的猹:哇靠!真·沉浸式洗碗!主播这手都冻紫了吧?看着就疼!打赏【破旧棉衣碎片】*2!】
【叮!获得‘破旧棉衣碎片’*2(凑齐十片可合成一件破旧棉衣)。能量+0.4。】
【路过的剑客:哼,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受此折辱?拔剑啊!砍他丫的!打赏【铜板】*5!精神支持!】
【叮!能量+0.5,铜钱+5文。】
【直播间热度:15→25!在线人数:3→8!】
更多的名字在直播界面右下角闪过:【抠脚大汉】、【深闺绣娘】、【药王谷学徒】……弹幕也开始零星飘过:
【抠脚大汉:主播挺住!这家人太不是东西了!】
【深闺绣娘:天寒地冻的……看着好可怜……】
【药王谷学徒:手长期泡冰水会得冻疮,烂掉都有可能!主播快用内力护住经脉啊!(咦?好像没内力?)】
苏砚对弹幕置若罔闻。他全部的意志,都用来对抗那几乎要将灵魂都冻僵的寒意,以及机械地重复擦洗的动作。手指早已冻得麻木失去知觉,每一次摩擦盘子,都像是用木头在刮石头。碗碟碰撞发出单调而冰冷的脆响。冰水不断溅起,打湿他的裤腿和鞋子,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时间一点点流逝,堆积如山的碗碟仿佛永远洗不完。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寒风更加刺骨。苏砚的嘴唇冻得乌紫,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白气,仿佛下一刻就要冻结。
【直播间热度:25→55!在线人数:8→32!】
【‘愤怒的键盘侠’进入直播间!】
【‘正义使者007’进入直播间!】
【愤怒的键盘侠:草(一种植物)!这他娘的是人干的事?主播你地址报来!老子要买凶做了这黑心一家!众筹!有没有人众筹!打赏【铜板】*20!老子先垫上!】
【叮!能量+2,铜钱+20文!】
【正义使者007:冷静!暴力不可取!但此等恶行,人神共愤!老夫虽力薄,也愿尽绵力!打赏【劣质炭火】*1!】
【叮!能量+1!】
【深闺绣娘:众筹…众筹买凶?这…这不太好吧?但……主播太惨了!打赏【粗粮饼】*2!】
【叮!能量+1,粗粮饼+2!】
【药王谷学徒:主播!快停下!你的手要废了!系统空间不是有炭火吗?取出来烤烤啊!】
【路过的剑客:对对对!先取炭火!留得青山在!】
看着飞速滚动的弹幕和不断跳出的打赏提示,感受着体内因能量注入而勉强维持的一丝暖意,以及口袋里那沉甸甸、此刻却如同救命稻草般的二十八文铜钱,苏砚麻木的眼神深处,终于燃起一丝微弱却顽强的光。
他心念一动,那份存放在系统空间里的【劣质炭火】瞬间出现在他脚边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几块黑乎乎、冒着呛人烟气的劣质炭块,中心却顽强地透出一点暗红,散发出微弱但真实的热量!
苏砚几乎是扑了过去,将那双冻得失去知觉、红肿僵硬的手,颤抖着伸向那团微弱却无比珍贵的暖源!当那一点带着烟气的热量包裹住几乎坏死的指尖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酸麻刺痛伴随着劫后余生的暖流,猛地冲上头顶!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活过来了……哪怕只有一丝。
他贪婪地汲取着那微弱的炭火热量,直播间里,弹幕和打赏更加密集地滚动起来,在线人数和热度持续攀升,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在他脑中不断响起,如同天籁。
屈辱是燃料,而直播间的“观众”,成了他在这绝望深渊中,唯一能抓住的、向上攀爬的绳索。
4
日复一日,苏砚在王家的“猪狗”生活,成了“万界直播间”里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他直播在寒风中劈柴,沉重的斧头震得虎口开裂,渗出血丝。弹幕里【抠脚大汉】一边骂王家不是人,一边打赏【劣质金疮药粉】。药粉效果奇差,但聊胜于无,至少伤口不会轻易化脓。
他直播睡在柴房冰冷的草堆里,隔壁猪圈的气味清晰可闻。深夜冻醒,瑟瑟发抖时,【深闺绣娘】会默默打赏一份【劣质炭火】,虽然烟大呛人,却能带来片刻温暖,让他熬过寒夜。
他直播被王金宝(王家独子,一个被宠坏的胖墩)当马骑,脖子上套着粗糙的草绳,在冰冷的地上爬行。王金宝兴奋地尖叫,用树枝抽打他的背脊。直播间瞬间炸锅!【愤怒的键盘侠】的弹幕刷屏,痛骂“小畜生”,并再次发起“众筹买凶”的号召,打赏的铜钱和代表“凶器”的表情(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虚影)不断跳出,虽然那匕首只是图标,无法提取,却也代表了观众极致的愤怒。苏砚默默承受着,眼神却冰冷如铁,将每一分屈辱都化为直播间暴涨的热度。
他直播被克扣饭食,只得到半碗清澈见底、飘着几片烂菜叶的“稀粥”。【药王谷学徒】痛心疾首地分析长期营养不良的后果,并打赏了【劣质辟谷丹】*1。那丹药味道苦涩,吃下去胃里火烧火燎,却能顶上一整天的饥饿。
靠着这些来自“万界观众”的打赏——劣质的炭火驱散部分严寒,粗粝的饼子和古怪的丹药勉强果腹,微薄的能量持续注入维持着他不至于彻底垮掉的身体,以及口袋里渐渐积累起来的、已经超过百文的铜钱——苏砚如同一株在岩缝中挣扎的野草,顽强地活了下来。
他的沉默隐忍,他每一次在镜头前吞咽屈辱的平静,都像投入直播间的滚油,让观众的情绪一次次被点燃。直播间的热度如同燎原之火,从最初的十几点,一路飙升到接近三百点!在线人数更是稳定在了一百人以上!打赏列表里,除了基础的生存物资,甚至开始零星出现一些带有特殊标签的物品:【残缺的吐纳法(凡品)】、【基础拳脚图谱(残页)】……虽然都是些破烂货色,却昭示着某种可能性。
苏砚将这些都默默记在心里,如同冬眠的毒蛇,积蓄着力量。他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次能量注入,都让他的身体在恶劣环境中多了一丝韧性,五感也似乎变得敏锐了些许。
5
这天清晨,苏砚刚费力地将几大桶水倒入厨房的水缸,累得靠在冰冷的缸壁上喘息。厨房管事赵婆子扭着肥胖的身子进来,看见他,三角眼一翻,尖声道:“哟,还杵在这儿挺尸呢?前院正厅,老爷有贵客到!点名要你过去伺候笔墨!赶紧的!洗把脸,别脏了贵人的眼!把你那身破烂也拍打拍打!”
伺候笔墨?
苏砚心中一动。王家赘婿的身份唯一“体面”的用处,大概就是在需要装点门面的时候,让他这个“读书人”出来充充场面。他依言走到后院井台,就着冰冷的井水胡乱抹了把脸,冰冷刺骨的水激得他一个哆嗦。他看着水面倒影中那张依旧苍白、眼神却不再死寂的脸,用力拍了拍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长衫,将褶皱抚平。动作间,他不动声色地将意识沉入系统空间——那支系统初始附赠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毛笔,正静静躺在角落。
他取出毛笔,握在手中。笔杆是普通的青竹,笔毫也显得粗糙。但握着它,苏砚的心跳却莫名加快了几分。
前院正厅,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与柴房的冰冷判若两个世界。主位上坐着王员外,红光满面,正陪着两位客人说话。下首坐着一位须发皆白、身着锦缎长袍的老者,气质儒雅,正是清河县颇有名望的老举人,周文博周老先生。另一位则是本县的县丞刘大人,穿着官服,神情矜持。
王金宝穿着一身崭新的绸缎袄子,得意洋洋地坐在一旁,面前也摆着笔墨纸砚。
苏砚垂着眼,安静地走到靠近门口、远离炭盆的下首位置站定。那里也放着一张矮几,上面摆着一方最劣质的石砚,一块磨得几乎秃了的墨锭,还有一叠粗糙发黄的毛边纸。
“周老,刘大人,见笑了。”王员外对着两位贵客拱拱手,脸上堆着笑,语气却带着刻意的轻蔑,“这就是小婿苏砚,勉强也算读过几天书。今日请周老指点金宝的学业,顺便也让这不成器的东西在旁边学着点,沾沾周老的文气,免得整日浑浑噩噩,辱没了门楣。”他看都没看苏砚一眼,仿佛在介绍一件无足轻重的摆设。
周老先生捋着胡须,目光在苏砚身上扫过,看到他洗得发白、带着补丁的衣衫和冻得发红的手,又看了看他面前那方粗糙的石砚和秃墨锭,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没说什么。
刘县丞更是眼皮都没抬,自顾自地品着茶。
“金宝,”周老先生转向王金宝,声音温和,“今日便以‘冬’为题,作一首五言绝句,让老夫看看你近日进益如何。”
王金宝胖脸一扬,拿起他那支镶着玉片的狼毫笔,蘸饱了上好的松烟墨,装模作样地沉吟起来。王员外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儿子。
厅内一片安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苏砚如同一个透明人,垂手站着。他握紧了袖中那支系统赠送的毛笔,粗糙的笔杆硌着掌心。直播间界面悬浮在他视野的角落,此刻在线人数已经悄然攀升到一百五十多人,弹幕在无声地滚动:
【爱吃瓜的猹:哟呵!要现场作诗?这小胖子行不行啊?主播你上!打他们的脸!】
【路过的剑客:作诗?本剑客只会杀人!不过主播,是时候亮剑了!(打赏【铜板】*10助威!)】
【药王谷学徒:主播手冻伤了,握笔都费劲吧?那砚台看着就磨不出好墨。】
【愤怒的键盘侠:妈的,气死老子了!主播别怂!写!写他丫的!老子众筹给你买好墨!(打赏【铜板】*30!)】
【正义使者007:唉,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但势比人强,主播还需隐忍…(打赏【粗粮饼】*1聊表心意)】
苏砚的目光落在自己面前那方劣质石砚上。砚身布满砂眼,石质粗砺。那墨锭更是劣质,墨色灰暗。他拿起墨锭,在冰冷的砚池里,就着一点残存的冰水,开始研磨。动作很慢,因为冻伤未愈的手指依旧僵硬疼痛,每一次转动都带着滞涩感。磨出的墨汁稀薄灰暗,毫无光泽,还带着一股劣质胶质的怪味。
王金宝那边,在抓耳挠腮半天后,终于憋出了一句:“大雪白茫茫……” 下句却卡住了,急得额头冒汗。
王员外在一旁干着急,忍不住低声提示:“那个…覆盖…覆盖田野?”
王金宝眼睛一亮:“对!覆盖田野庄!” 他提笔就写,字迹歪歪扭扭如同蚯蚓爬。
周老先生看得直摇头,刘县丞嘴角也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就在这时,王员外似乎为了缓解儿子的尴尬,也为了在贵客面前彻底踩死苏砚这个“耻辱”,他猛地将目光投向角落里的苏砚,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训斥:
“苏砚!你磨磨蹭蹭作甚?还不快给金宝添些热水研墨?没点眼力劲的东西!你那爪子冻僵了?连块墨都磨不好?也是,商籍贱类,血脉里流的都是铜臭,天生就不是读书写字的料!碰这些笔墨纸砚,都是污了圣贤之物!”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要将这些时日因苏砚直播而隐隐感到的不安(虽然他不明所以)和积累的鄙夷全部发泄出来。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苏砚的矮几前,看着那方劣质石砚和灰暗的墨汁,眼中怒火更炽。
“废物!连方像样的砚台都不配用!留着也是占地方!”王员外怒喝一声,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一把抓起苏砚面前那方粗糙的石砚!
“哐当——!!!”
一声刺耳至极的碎裂巨响,震动了整个暖洋洋的正厅!
石砚被王员外狠狠地、用尽全力砸在冰冷坚硬的花砖地面上!瞬间四分五裂,碎石和里面灰暗的墨汁四处飞溅!几滴浑浊的墨点,甚至溅到了苏砚洗得发白的衣摆和冻得通红的手背上,如同肮脏的烙印。
墨点冰凉,带着劣质胶质的臭味,沾染在苏砚的手背和衣襟上。那刺耳的碎裂声,像是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凿穿了他刻意维持的沉默壁垒。
王员外的辱骂,如同淬毒的皮鞭,在死寂的大厅里留下无形的血痕。
周老先生猛地站起身,花白的胡须气得直抖,指着王员外:“王世才!你…你岂可如此!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他痛心疾首,显然被这赤裸裸的暴行和污言震惊了。
刘县丞也皱紧了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更多的是对王员外粗鄙行径的不齿。
王金宝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笔都掉在了纸上,染开一团墨污,他茫然地看着暴怒的父亲。
王员外砸完砚台,似乎也觉得自己在贵客面前有些失态,但看着苏砚那副“窝囊废”的样子,又觉得这口气必须出。他喘着粗气,指着地上碎裂的砚台和一滩墨污,对着苏砚继续咆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
“看见没有?这就是你这种下贱胚子的命!只配跟猪狗抢食,只配睡柴房!笔墨?你也配?!收起你那点不该有的心思!再让我看见你碰这些,我打断你的狗爪子!”
极致的侮辱如同冰冷的岩浆,在苏砚血管里奔涌。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那支系统赠送的、看似普通的青竹毛笔,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上冻裂的伤口再次崩开,渗出血丝,混着溅上的墨点,一片狼藉。
直播间,彻底爆炸了!
在线人数如同坐了火箭,疯狂飙升!280…350…500…瞬间冲破八百大关!热度火焰图标不再是跳动,而是疯狂地燃烧、喷射,数值一路狂飙突破一千点,并且还在以恐怖的速度上涨!
弹幕不再是文字,而是被一片片血红刺目的、由各种愤怒符号组成的洪流彻底淹没!无数代表“怒火”的火焰图标和“刀剑”图标几乎将整个直播界面刷爆!
【愤怒的键盘侠:我草泥马!!!!!!!!!!!!!(打赏【锈蚀的匕首(虚影)】*10!能量+50!)杀了他!主播!杀了他!!!老子倾家荡产给你众筹!】
【路过的剑客:剑来!!!!!(打赏【断剑碎片】*3!能量+30!)此獠当诛!主播,拔剑!!!】
【爱吃瓜的猹: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血压爆表!!主播!干他!写!写诗骂死他!打赏【文房四宝(劣)】*1套!能量+100!】
【叮!获得‘劣质狼毫笔’*1、‘劣质松烟墨’*1、‘劣质宣纸’*10、‘劣质石砚’*1!】
【正义使者007:气煞老夫!气煞老夫!此等恶行,人神共弃!老夫豁出去了!打赏【残缺的浩然正气引(一次性)】*1!能量+200!】
【叮!获得特殊状态物品:‘残缺的浩然正气引(一次性)’!使用后短暂引动微弱天地正气共鸣(效果未知)!】
【深闺绣娘:(哭泣表情)太过分了…主播…(打赏【素色锦帕】*1,【疗伤药膏(凡品)】*1)能量+15!】
【药王谷学徒:主播冷静!手在流血!但…干他娘的!打赏【金疮药(良品)】*1!能量+80!】
【抠脚大汉:主播!是时候了!亮家伙吧!打赏【铜板】*100!能量+10!钱拿去!买纸!买最好的纸!写!】
【叮!能量+10,铜钱+100文!】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如同疾风骤雨,在苏砚脑中疯狂炸响!
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汹涌的能量洪流,伴随着观众们滔天的怒意和打赏,如同决堤的江河,轰然注入他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
那支握在手中、原本平平无奇的青竹毛笔,笔杆骤然变得温润如玉,笔毫根根挺立,隐隐透出一层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毫光!
他手背上崩裂的伤口,在金疮药膏的能量作用下迅速止血、传来麻痒的愈合感。
更有一股奇异的气息——【残缺的浩然正气引】——如同一点星火落入心田,瞬间点燃了他灵魂深处属于读书人的、沉寂已久的不屈与骄傲!那并非强大的力量,却是一种引子,一种共鸣,一种对天地间某种至大至刚气息的微弱感应!
所有的屈辱,所有的隐忍,所有的愤怒,在这一刻,被直播间八百多双“眼睛”的怒火点燃,被这磅礴的能量和那一点浩然引子彻底引爆!
6
苏砚猛地抬起头!一直低垂的眼帘骤然掀开!那眼神,不再是沉寂的死水,不再是冰冷的隐忍,而是如同被压抑千年的火山,轰然喷发!锐利!冰冷!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和一种睥睨众生的狂傲!
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目光,像两道无形的利剑,狠狠刺向还在唾沫横飞的王员外!
王员外被这从未见过的、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吓得浑身一哆嗦,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周老先生和刘县丞也被苏砚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愣住了,愕然地看着这个一直沉默如影子般的赘婿。
苏砚动了。
他不再看王员外那张因惊骇而扭曲的脸。他一步踏出,带着一种决绝的、仿佛要踏碎一切的气势,径直走到王金宝那张摆着上等笔墨纸砚的书案前!
王金宝吓得“啊”一声尖叫,抱着头缩到椅子后面。
苏砚的目光扫过王金宝那张写了一句歪诗、还染了墨污的宣纸,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他伸出那只刚刚还在流血、此刻却异常稳定的手,一把抓起那张写废的纸!
“嗤啦——!”
一声清脆的裂帛之音!价值不菲的宣纸在他手中被撕成两半,随意地、如同丢弃垃圾般扔在地上!
“你…你干什么?!”王员外这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怒,声音都变了调。
苏砚置若罔闻。他一把推开王金宝那方上好的端砚和那块名贵的松烟墨锭!动作粗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然后,他稳稳地将自己那套刚刚由【爱吃瓜的猹】打赏的、在系统空间里瞬间具现化出来的【劣质文房四宝】,重重地顿在了书案正中央!
劣质的石砚,粗糙的毛边纸,秃了毫的毛笔,灰扑扑的墨锭。
与王金宝那套光鲜亮丽的文房珍宝相比,寒酸得刺眼!
苏砚拿起那块劣质的松烟墨锭,手腕沉稳有力,在同样劣质的石砚中注入一点冰冷的清水,然后,以一种近乎狂暴的姿态,用力研磨起来!动作幅度极大,墨锭与粗砺的砚池摩擦,发出刺耳的“沙沙”声,墨汁飞溅!全然不顾仪态,只有一种倾泻而出的、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灰暗的墨汁迅速在砚池中积聚、翻腾,如同他胸中汹涌的怒潮!
【直播间在线人数:850→1200!热度:1500→3000!】
【警告!能量注入超载!宿主精神意志高度共鸣!触发特殊状态‘笔落惊风(初阶)’!】
【‘浩然正气引’激活!开始微弱共鸣!】
一股无形的气机,以苏砚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厅内燃烧的炭火,火焰猛地一滞,随即剧烈地摇曳起来!房梁上沉积的灰尘,簌簌而落!
周老先生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砚,又惊疑不定地看向那摇曳的炭火和飘落的灰尘。刘县丞也霍然起身,脸上第一次露出凝重和惊诧。
王员外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变化和那无形的压力骇得脸色煞白,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粗重的喘息。
墨已成!
苏砚一把抓起那支系统赠送、此刻却毫光微现的青竹毛笔!饱蘸浓墨!那灰暗的墨汁在笔尖凝聚,竟隐隐透出一丝沉重如铁的光泽!
他悬腕,提笔,凝立于粗糙的毛边纸上方。
整个正厅,死一般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只悬停的、微微颤抖的笔尖死死攫住!空气凝固得如同铁块!
下一刻,笔锋如陨星坠地,挟着苏砚胸中积郁的所有屈辱、愤怒、不甘,以及直播间一千两百名观众的滔天怒火,轰然落下!
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每一个字,带着千钧之力,砸在纸上——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十个大字,挟着苏砚积郁的所有屈辱、愤怒、不甘,挟着直播间一千两百名观众滔天的怒火与加持的磅礴能量,更挟着那一点被【浩然正气引】点燃、与天地间至大至刚气息共鸣的星火,如同开闸的洪流,轰然倾泻在粗糙的毛边纸上!
每一笔,都力透纸背,在纸上犁出深深的沟壑!那原本灰暗的劣质墨汁,在落笔的瞬间,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淬炼,变得浓黑如夜,沉重如铁,隐隐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金属般的光泽!粗糙的纸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墨迹边缘,竟有细微的金色光屑无声迸溅!
当“来”字的最后一笔,如同怒龙甩尾般狠狠捺出时——
“嗡——!!!”
那低沉浑厚、仿佛源自天地本身的奇异嗡鸣,再次轰然炸响!这一次,不再局限于王家大宅,而是如同无形的狂澜,瞬间席卷了整个清河县城!
无论身处何地,无论正在做什么,所有清河县居民身上的通讯玉符,都在这一刻彻底失控!玉符疯狂震动,发出高频刺耳的蜂鸣,滚烫得几乎要灼伤掌心!
人们惊惶失措地掏出玉符。只见那光滑的玉质屏幕上,刺目的金光如同烈日般爆开!一个无法关闭、无法忽视的推送界面,带着焚烧一切的威势,强行霸占了所有视野:
【惊天泣鬼!赘婿受辱,挥毫写就千古绝唱!速看!】
下方,一行稍小的、却同样燃烧着金焰的副标题:
【直播现场:王家赘婿苏砚,以血泪书《将进酒》,引动天地异象!】
无数人下意识地点开了那强制推送的链接。
下一刻,他们的玉符屏幕,被强行切换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幽蓝色的直播界面!画面中央,正是王家正厅!
一个身着洗得发白旧长衫、身形单薄却挺直如松的青年,正悬腕挥毫,墨落惊风!
他面前粗糙的毛边纸上,十个大字如同被赋予了生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磅礴气息!背景里,是王员外那张因惊骇而扭曲煞白的脸,是吓得缩成一团的王金宝,是满脸震撼、几乎失语的周举人和刘县丞!
整个清河县,瞬间失声!街道上,行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掌中玉符;茶馆里,喧嚣戛然而止,所有人屏息凝神;深闺绣楼,小姐们忘记了针线,掩口惊呼;就连县衙之内,县令手中的惊堂木“啪嗒”一声掉在案上,也浑然不觉!
所有人的心神,都被那小小的玉符屏幕,被那挥毫泼墨的单薄身影,被那十个仿佛要破屏而出的惊世大字,牢牢攫住!
王家正厅,此刻更是落针可闻,空气凝固如铅!
苏砚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他胸中那团被点燃的火焰,那与天地间浩然之气产生的微弱共鸣,那来自万界直播间源源不断注入的、带着愤怒与期盼的能量洪流,正驱使着他,将前世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不朽诗篇,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笔锋没有丝毫停顿,如同奔腾咆哮的黄河之水,一泻千里!
“奔流到海不复回!”
墨迹淋漓,气势磅礴,仿佛真有万顷波涛在纸上奔涌咆哮!厅内温度骤降,众人耳边恍惚响起震耳欲聋的水流轰鸣!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笔锋一转,由壮阔转为深沉悲怆。墨色仿佛浸透了时光的苍凉与生命的无奈。周老先生浑身剧震,老眼瞬间湿润,喃喃道:“朝青丝…暮成雪…时光…时光啊!”一股巨大的悲怆感攫住了他的心。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笔势陡然飞扬!一种冲破枷锁、睥睨世俗的狂放不羁跃然纸上!那灰暗的墨色竟透出几分炽烈的金红!刘县丞看着那字,只觉得一股豪气冲上心头,长久以来官场沉浮的郁气竟被冲散了几分,忍不住低喝一声:“好!”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笔走如风雷!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坎上!尤其是“天生我材必有用”七字,仿佛带着某种天地至理,金光迸射,刺得人睁不开眼!
王员外如遭雷击,看着那字,又看看苏砚那单薄却仿佛顶天立地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荒谬感攫住了他——这个被他视为猪狗的贱籍赘婿,竟能写出如此气吞山河、睥睨天地的诗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豪迈之气直冲霄汉!直播间在线人数疯狂跳动:3000…5000…10000!整个清河县,无数看着玉符直播的普通人,只觉得热血沸腾,仿佛自己也置身于那纵情欢宴之中!
弹幕彻底被“天生我材必有用”的金色大字刷屏,礼物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能量+500!】、【能量+800!】的提示在苏砚脑中连成一片!磅礴的能量汹涌注入,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那支青竹毛笔上的毫光越来越盛!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笔锋连绵,如同酒令行拳,带着不容置疑的豪情!苏砚周身,那无形的气机越发强盛,衣衫无风自动!地面细小的尘埃碎石,竟开始微微震颤!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笔尖一顿,如同蓄势的惊雷!苏砚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扫过面无人色的王员外,扫过厅中震撼失语的众人,最终,仿佛穿透了玉符的屏幕,直视着万界直播间那上万名屏息凝神的观众!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墨迹狂放,带着一种对世俗富贵的极致蔑视!王员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仿佛被无形的巴掌狠狠抽打!他王家的富贵,在这样豪情万丈的诗句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而庸俗!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笔锋带着苍凉的傲骨!周老先生已是老泪纵横,浑身颤抖:“圣贤寂寞…饮者留名…道尽了…道尽了啊!”他看向苏砚的眼神,充满了无以复加的震撼与崇敬。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笔走龙蛇,追思古人豪情!玉符屏幕前,无数读书人热血上涌,恨不得立刻浮一大白!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笔势一扬,直指“主人”!苏砚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利剑,再次刺向面如死灰的王员外!王员外被这目光看得一个趔趄,几乎瘫软在地。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笔锋如狂澜怒卷,气势攀升至顶点!
苏砚握笔的手稳如磐石,饱蘸浓墨,全身的精气神,所有的屈辱、愤怒、豪情、直播间上万观众的意念加持、以及那一点浩然正气的共鸣,尽数凝聚于笔尖!
他口中发出一声低沉而压抑的怒吼,如同困兽最后的咆哮,又似潜龙出渊的长吟!
笔锋带着万钧之力,裹挟着仿佛实质化的风雷之声,向着那承载着全篇诗魂的末句,轰然落下!
“与尔同销万古愁!!!”
7
“愁”字的最后一笔,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狠狠劈落!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惊雷,毫无征兆地在清河县城上空炸响!整个大地都为之震颤!
王家正厅的屋顶瓦片簌簌作响,灰尘如雨般落下!
厅内所有烛火瞬间熄灭,唯有苏砚笔下的诗篇,每一个字都在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如同实质般的金色毫光!
那光芒越来越盛,最终汇聚成一道肉眼可见的、粗壮无比的金色光柱,自那粗糙的毛边纸上冲天而起!
光柱无视了屋顶的阻隔,无视了空间的界限,悍然冲破王家大宅的束缚,直射向阴沉的天穹!
刹那间,整个清河县,无论身处何地,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道贯穿天地的金色光柱,自王家大宅升起,直插云霄!
光柱之中,无数由纯粹金光构成的文字虚影沉浮流转,赫然正是苏砚刚刚书写的整篇《将进酒》!那磅礴的诗意,那睥睨的豪情,那深沉的悲怆,那冲破一切束缚的狂放,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涤荡着每一个人的灵魂!
“天……天显异象!神迹!这是神迹啊!”街道上,无数百姓被那浩荡金光震慑,不由自主地跪伏下去,顶礼膜拜!
“诗成……诗成惊天地!泣鬼神!千古绝唱!这是真正的千古绝唱啊!”私塾内,老学究激动得胡子乱颤,语无伦次。
“苏砚!是那个赘婿苏砚!他写的诗引动了天地异象!”茶馆里,人们疯狂地嘶喊着,看向王家方向的目光充满了狂热与敬畏。
王家正厅内,一片死寂,唯有那冲霄的金色光柱和沉浮的诗文虚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周老先生早已是涕泪横流,对着苏砚和那篇光耀千古的诗篇,深深拜伏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声音颤抖,充满了无上的崇敬:“学生…学生周文博,叩见文魁!恭贺文魁诗成惊世,光耀千秋!”他这一拜,是心服口服,是文人面对文道圣迹最本能的敬畏!
刘县丞脸色煞白,腿肚子都在打颤,看着那光柱,看着拜伏在地的周举人,又看看如同神魔般立于光柱前的苏砚,哪里还有半分矜持?
他慌忙整了整官帽,也深深作揖,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下官…下官刘安,恭贺苏…苏先生!先生大才,惊天地泣鬼神,实乃我大胤文坛之幸!万民之幸!”他连称呼都瞬间改了。
王金宝早就被那雷声和金光吓得屎尿齐流,瘫在地上,翻着白眼,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声,彻底傻了。
而王员外……
他呆呆地看着那冲破屋顶、照耀天地的金色光柱,看着光柱中沉浮流转、每一个字都如同神罚般刺目的诗篇,尤其是那句“钟鼓馔玉不足贵”,那句“主人何为言少钱”,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混合着极致的恐惧、难以置信的荒谬和深入骨髓的悔恨,猛地从王员外口中狂喷而出!
他双眼暴突,死死盯着苏砚那在金光映照下如同天神般的身影,又猛地低头看向自己通讯玉符屏幕上那疯狂跳动的、已经突破两万大关的在线人数!
“两万…两万…人……”王员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眼球上布满血丝,充满了世界崩塌的绝望。
他无法理解那“两万人”是什么概念,但他知道,他王家完了!他王世才,彻底完了!
他当众砸碎砚台、辱骂的丑态,他王家苛待赘婿的恶行,以及苏砚这惊天动地的反击,此刻正通过那该死的“直播”,被无数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在这引动天地异象的煌煌诗篇面前,他王家那点引以为傲的财富和权势,彻底成了天大的笑话!
“呃…呃……”王员外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一股浓烈的腥臊味从他下身弥漫开来。他伸手指着苏砚,又指向那冲霄的光柱,喉咙里咯咯作响,最终,眼白一翻——“砰!”
王员外那肥胖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重重地砸倒在冰冷的花砖地面上,溅起一片灰尘。彻底昏死过去,口鼻间溢出的鲜血混着白沫,在金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目。
苏砚缓缓放下了笔。
那支青竹毛笔上的毫光渐渐敛去,重新变得平平无奇。冲霄的金色光柱和沉浮的诗文虚影,也在天地间弥漫的浩瀚威压达到顶点后,缓缓消散。但空气中,那股磅礴的诗意,那股不屈的浩然之气,却久久不散。
他低头,看着桌上那篇写在最劣质毛边纸上、墨迹未干的《将进酒》。粗糙的纸张边缘甚至有些毛糙,但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拥有了生命,散发着一种不朽的光泽。
直播间内,在线人数定格在【25873】!热度值如同燃烧的太阳!弹幕不再是文字,而是一片片由纯粹金色“天生我材必有用”组成的海洋!打赏的提示早已刷爆了意识!
【叮!宿主完成史诗级成就:‘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初阶)!】
【获得奖励:文气灌顶(初级)!能量+5000!】
【获得特殊物品:不朽诗魂(《将进酒》烙印)!】
【系统升级!解锁新功能:信仰之力转化!商城初级解锁!】
【万界直播间声望等级提升至:声名鹊起!】
一股远比之前精纯浩瀚无数倍的能量洪流,混合着一股清正、刚大、沛然莫御的奇异气息(文气),如同醍醐灌顶,轰然注入苏砚的身体!
他浑身骨骼发出细微的爆鸣,冻伤的痕迹飞速愈合消失,苍白的面色瞬间变得红润,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和清明感充斥全身!意识深处,那篇《将进酒》的每一个字都仿佛被镀上了永恒的金边,深深烙印其中!
金光逐渐敛去,天地间的轰鸣与威压缓缓平息,唯有那磅礴的诗意与浩然之气,如同无形的烙印,深深刻在清河县每一个目睹者的心魂深处。
王家正厅内,死寂被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啜泣打破。
王员外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在冰冷的地砖上,口鼻溢出的血沫在白沫中晕开,腥臊的气味弥漫。王金宝蜷缩在角落,身体筛糠般抖动着,裤裆湿透,眼神涣散,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彻底失了魂。
周老先生依旧拜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涕泪纵横:“文魁在上…学生…学生……”他语无伦次,只剩下最本能的敬畏与朝拜。
刘县丞勉强维持着躬身作揖的姿态,官袍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看着那桌案上墨迹淋漓、仿佛还散发着余温的惊世诗篇,又看看昏死的王员外和痴傻的王金宝,最后目光落在那个立于厅中、衣衫破旧却渊渟岳峙的身影上,心中翻江倒海,只剩下一个念头:天,变了!
8
苏砚缓缓将手中那支青竹毛笔放下。笔尖在粗糙的毛边纸上留下一抹圆融的墨迹,仿佛一个无声的句点。他未曾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杰作”,也未曾分给地上那对父子半缕目光。
他脚步沉稳,踏在冰冷的花砖上,发出清晰的回响。每一步,都牵动着厅内几乎凝滞的空气。破烂的旧衫下摆拂过地面,却带起一股无形的风。
他径直走向厅门。
那扇象征着王家富贵与权势的雕花大门,此刻在他面前,如同虚设。
“苏…苏先生!”刘县丞终于从巨大的震撼中找回一丝清明,慌忙直起身,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先生大才,惊天地泣鬼神!此等神迹,实乃我大胤文脉之幸!下官…下官即刻奏报州府,不,直达天听!定要为先生请功!先生且慢行,容下官安排……”
苏砚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甚至没有回头。
清冷的声音,如同玉石相击,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厅内压抑的空气,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的决绝与疏离:“王家赘婿苏砚,今日已死。此地污秽,不堪久留。刘大人好意,心领了。”
话音落,他已行至门前。
“吱呀——”
沉重的厅门被他单手推开。门外,并非预想中的庭院回廊,而是——人山人海!
王家高耸的朱漆大门,不知何时已被汹涌的人潮冲开!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门前的街道,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无数双眼睛,带着狂热、敬畏、好奇、震撼,如同实质般聚焦在刚刚推门而出的苏砚身上!
当那道单薄却仿佛顶天立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
“哗——!!!”
如同沸腾的油锅泼入了冷水!巨大的声浪冲天而起!
“苏文魁!是苏文魁出来了!”
“天啊!真的是他!引动天地异象的文曲星!”
“文魁在上!受小民一拜!”
“天生我材必有用!苏文魁!苏文魁!”
呼喊声、尖叫声、哭泣声、跪拜声……汇聚成一股席卷一切的狂潮!无数人激动得浑身颤抖,泪流满面,不顾一切地向前拥挤,只为能更近地看一眼这活着的传奇!街道两旁的屋顶、树上,都爬满了人,整个清河县,万人空巷!
维持秩序的衙役早已被冲得七零八落,徒劳地挥舞着水火棍,声音淹没在狂热的海洋里。
苏砚站在高高的王家台阶之上,俯瞰着下方汹涌的人潮。阳光破开阴云,落在他洗得发白的长衫上,为他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那张依旧清癯的脸上,平静无波,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星河流转,映照着这众生百态。
他看到了街角卖炊饼的老汉,正激动地挥舞着沾满面粉的手;看到了深闺绣楼临窗的小姐,正掩着口,美目含泪;看到了私塾里须发皆白的老学究,正对着他的方向长揖不起;更看到了无数高高举起的玉符,屏幕上闪烁的,正是他刚刚书写《将进酒》的定格画面,以及那冲破云霄的金色光柱!
直播并未结束。
悬浮在苏砚意识深处的幽蓝光幕上,在线人数如同疯魔般跳动:【35892】!【45871】!【60000+】!热度值早已爆表,化作一颗熊熊燃烧的赤金色太阳!弹幕不再是文字,而是被无数金色的“文魁”、“天生我材”、“苏砚”字样彻底淹没!打赏的提示如同瀑布洪流,冲刷着他的意识:
【叮!获得‘信仰之力’转化能量+1000!】
【叮!获得‘文气共鸣’能量+500!】
【叮!商城解锁!检测到大量信仰愿力,可兑换物品列表生成中…】
【叮!‘不朽诗魂’烙印吸收信仰,强度提升!】
磅礴而精纯的能量,混合着丝丝缕缕奇异纯净的“信仰之力”,如同温暖的泉流,源源不断地滋养着他的身体与灵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被文气初步淬炼过的筋骨血肉,正变得更加坚韧、充满活力。意识深处,那篇《将进酒》的金色烙印,光芒更加璀璨。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
“让开!都让开!县令大人驾到!”
一队盔甲鲜明的衙役手持水火棍,强行分开狂热的人群,清出一条通道。一顶四人抬的青呢官轿,在衙役的簇拥下,急匆匆地停在王家台阶之下。
轿帘掀开,清河县令张明远快步走了出来。他年约四旬,面容端正,此刻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和一丝惶恐。他官袍的下摆甚至有些凌乱,显然是仓促赶来。
张县令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台阶之上的苏砚。那眼神,充满了震撼、探究,以及一种面对“非人”存在时的本能敬畏。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对着台阶之上,深深一揖到底,姿态放得极低:
“下官清河县令张明远,拜见苏文魁!”他的声音洪亮,清晰地传遍全场,“文魁诗成惊世,引动天地异象,光耀千秋!此乃我清河县亘古未有之盛事!文魁驾临小县,实乃万民之福!下官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恳切,甚至带着一丝急切:“文魁身份尊贵,岂可再居此腌臜污秽之地?下官已在县衙后院备下清净雅舍,一应仆役俱全,请文魁移驾暂歇!下官定当竭尽全力,妥善安置!另,文魁惊世之才,当上报州府,直达天听!下官愿为文魁前驱,保举文魁入州学,乃至京都文院!前程不可限量啊!”
张县令的话语,如同投入沸水中的巨石,再次引爆了人群!
“县令大人都亲自来请了!”
“还要保举去州学!去京都!”
“苏文魁要飞黄腾达了!”
“王家……呸!活该!”
羡慕、敬畏、赞叹的目光如同潮水般涌向苏砚。所有人都觉得,县令的邀请合情合理,甚至是天大的恩典与机遇。一个能引动天地异象的文魁,岂能再与王家这污秽之地有半分瓜葛?
台阶之上,苏砚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张县令那张热切而带着功利的脸上。
移驾县衙?仆役俱全?
保举州学?京都文院?
前程不可限量?
这些许诺,若在穿越之初,或许能让他心动。但此刻,经历了柴房的冰冷、猪食的酸臭、砚台碎裂的屈辱、以及那笔落惊风雨的宣泄……还有脑海中那连接万界、汇聚众生意念的直播光幕……
这些世俗的富贵与权势,在他眼中,已然淡如云烟。
他需要的,不是庇护,不是保举,而是一个彻底斩断过往、真正属于他自己的起点。
苏砚缓缓摇头,动作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
“张大人好意,心领。”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如同山涧寒泉,清晰地盖过了现场的喧嚣,“苏某自有去处。”
说完,他不再停留,抬步,稳稳走下那象征着王家门楣的台阶。
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自发地为他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无数道目光追随着他,充满了狂热与不舍,却无人敢上前阻拦。
张县令脸上的热切笑容僵住了,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他看着苏砚那决绝而孤高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他知道,自己这小小的县衙池塘,根本容不下这条已然化龙的文魁。
苏砚步履从容,穿过由无数狂热目光组成的通道。他目不斜视,仿佛周遭的喧嚣与崇拜,都与他无关。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出人群的包围圈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带着极致的恐惧和绝望,猛地从王家大门内连滚爬爬地冲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苏砚即将踏过的路中央!
是旺财!
那个曾趾高气扬、将猪食墩在地上、踢打苏砚的小厮!
此刻的旺财,脸上再无半分刻薄,只剩下死灰般的恐惧。他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额头在冰冷的石板路上磕得砰砰作响,瞬间就见了血。
“姑爷!苏姑爷!文魁爷爷!饶命啊!饶了小的这条狗命吧!”旺财涕泪横流,声音嘶哑破裂,充满了濒死的绝望,“小的有眼无珠!小的猪油蒙了心!小的不是人!是小的该死!求您大发慈悲!求您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小的给您磕头!给您当牛做马!” 他一边哭嚎,一边疯狂地磕头,鲜血混着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狼狈不堪。
这一幕,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刚刚还喧嚣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不少,无数道视线聚焦在旺财和苏砚身上。
苏砚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他微微垂眸,看着脚下这个曾经将他视为猪狗、肆意欺凌,此刻却如同蛆虫般摇尾乞怜的身影。那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既无快意,也无怜悯,只有一种俯瞰尘埃的漠然。
旺财感受到那目光的注视,如同被冰冷的毒蛇缠住,吓得魂飞魄散,磕头的动作更加疯狂,口中语无伦次地求饶:“饶命…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给您舔鞋底…求您……”
苏砚没有开口。
他抬手掸了掸衣襟,仿佛那旺财只是一片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甚至没有再看旺财一眼,目光越过黑压压的人群,投向清河县城外,那连绵起伏的苍翠山峦。夕阳的金辉正为山脊勾勒出壮丽的轮廓。
他迈开脚步,继续前行。方向,正是那城门之外。
他的所经之处,鸦雀无声,人群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
在他身后,是死寂的王家大宅,门口是伏在地面的旺财,门内是昏死的王员外、痴傻的王金宝和不知何时出现面如死灰的王夫人。话说已在王家居住半月,作为赘婿到如今也未见过王家大小姐半面。不过见与不见,也无所谓了。
债主们、仇家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正从四面八方悄然围拢。
而苏砚,那个穿着洗得发白旧长衫的身影,已踏出城门。
9
残阳熔金,将苏砚那袭洗得发白、却已无半分寒酸之气的青衫,染作一痕孤绝的流火。身后,清河县城墙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连同那喧嚣、屈辱与崩塌的王家,一同沉入记忆的泥沼。
他步履从容,踏碎一地昏黄光影,并非走向县衙的锦绣牢笼,亦非直奔那世人仰望的州学京都。他走向的,是城外莽莽苍苍的群山,是天地间最辽阔的画卷。
意识深处,那幽蓝光幕依旧悬浮,在线人数已攀至骇人的【六万八千余】,赤金色的热度太阳熊熊燃烧,弹幕是滚烫的金色洪流:
【路过的剑客:痛快!此去当浮一大白!文魁,酒来!】
【爱吃瓜的猹:主播!不,文魁!接下来去哪儿?开新地图直播吗?】
【深闺绣娘:愿文魁此去,天高海阔,再无拘束…(打赏【清心玉佩】*1)】
【愤怒的键盘侠:爽!王家活该!主播…文魁大佬,缺挂件不?】
【药王谷学徒:文气灌体,脱胎换骨!文魁,前方或有仙缘!】
【叮!获得‘信仰之力’转化能量+1500!】
【叮!商城解锁完毕!检测到‘不朽诗魂’烙印,解锁特殊兑换项:‘谪仙酿(伪)’!需能量10000点!】
磅礴的能量与丝丝缕缕纯净的信仰之力,如同温养神魂的琼浆玉液,在他新生的文脉中奔涌不息。
体内仿佛蕴藏着一座苏醒的火山,力量澎湃却又圆融通达。他心念微动,那瓶标注着【谪仙酿(伪)】的虚幻酒瓶图标在商城界面熠熠生辉。
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三分疏狂,七分睥睨。
行至山麓一处断崖,崖下云海翻腾,吞没万壑。劲风猎猎,吹拂着他散落的鬓发,青衫鼓荡,似欲乘风归去。
他停下脚步,面向那浩渺无垠的云涛与如血残阳,仿佛立于天地之极的舞台。直播间那六万八千双无形的“眼睛”,屏息凝神。
没有言语。
苏砚只是负手而立,仰天一声长啸!
“哈——哈——哈哈哈——!!!”
啸声穿云裂石,恣意汪洋!初时清越如龙吟九霄,继而狂放如天河倒卷!笑声中,是他洗尽铅华的快意,是挣脱樊笼的豪情,是对过往一切屈辱与桎梏最彻底的嘲弄与挥别!啸声激荡层云,在千山万壑间回荡不绝,仿佛与那《将进酒》中未散的浩荡诗魂共鸣!
长啸声落,万籁俱寂,唯有风声呜咽。
苏砚眼中神光湛然,心念再动。
“兑换!【谪仙酿(伪)】!”
【叮!消耗能量10000点!获得‘谪仙酿(伪)’*1!】
刹那间,一个通体莹白、非玉非瓷的奇异酒壶,凭空出现在他手中。壶身温润,隐隐有云纹流转。拔开壶塞,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异酒香瞬间弥漫开来!那香气,清冽如天山雪水,醇厚如千年陈酿,更带着一丝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的缥缈道韵,仅仅是嗅上一口,便觉神魂轻颤,飘飘欲仙!
他举起酒壶,对着那翻腾的云海,对着那沉沦的红日,对着意识深处那六万八千名跨越时空的“观众”,朗声长吟,声震四野:
“莫道前路无知己,万界相逢酒盏中!且尽杯中谪仙酿,明朝散发弄清风!”
吟罢,他仰首,将壶中那散发着奇异光晕的琼浆,向着苍穹,向着无垠的虚空,倾泻而下!
晶莹的酒液并未落地,而是在离壶口的刹那,化作点点璀璨的星芒,如同银河倒悬,汇入那翻腾的云海!
霎时间,云海仿佛被点燃,霞光万道,瑞气千条,竟隐隐凝聚成琼楼玉宇、仙鹤祥云的幻影!一股比之前书写《将进酒》时更加纯粹、更加超然的意境,随着酒香与幻景,弥漫天地!
直播间彻底疯狂!在线人数瞬间突破十万大关!金色的弹幕化作沸腾的海洋:
【文魁!谪仙!是真仙啊!】
【举杯邀万界!这气魄!这豪情!】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应验了!应验了!】
【打赏!倾家荡产也要打赏!】
【叮!获得‘信仰风暴’能量+5000!‘文气共鸣(升华)’+3000!商城解锁新区域:‘云游万界’!】
【叮!‘不朽诗魂’烙印吸收升华意境,进化为‘逍遥诗心’!】
苏砚抛下那已空的酒壶(化作光点消散),任凭山风鼓荡青衫,猎猎作响。他最后回望了一眼那沉入暮霭的人间城池,眼中再无半分波澜,唯有星河璀璨。
10
“此间事了,前路逍遥。”
清朗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观看者的心神深处。
话音落,他一步踏出,身影如惊鸿掠影,竟直直踏入那霞光万道、仙影沉浮的云海幻境之中!
青衫一闪,没入无垠云涛。
唯余崖畔风声呼啸,以及那漫天绚烂的霞光异象,久久不散,如同诗仙挥毫泼墨后,遗落人间的一幅惊世画卷。
直播间画面定格在那片霞光云海,在线人数【103,589】,热度化作永恒燃烧的恒星。
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缓缓浮现,却又带着前所未有的奇异韵律:
【直播暂停。宿主苏砚,进入‘云游万界’状态。】
【下次开播,天地为幕,万界为席。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