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收摊遭混混纠缠,我把滚烫奶茶泼向对方的脸。 腕骨突然被冰凉手指扣住,男人单手接住所有珍珠:“浪费。” 他是新来的神秘保安陆铮,制服下藏着枪茧与伤疤。 我沉迷于他拆弹时紧绷的肌肉线条。 直到警报撕裂夜空:“全体撤离!商场有炸弹!” 烟雾中陆铮将我塞进通风管:“数到一百,我若没来——” “就忘了我。”他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决绝。 拆弹钳剪断蓝线时,手机屏亮起军方密令: “目标人物林玥,即刻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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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的奶茶,带着一股廉价香精的甜腻味儿,狠狠泼在刀疤脸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
“操!臭娘们儿找死!”刀疤脸烫得嗷一嗓子蹦起来,整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几颗黝黑的珍珠狼狈地黏在他油腻的鼻头和下巴上,缓缓往下滑。他身后那几个歪瓜裂枣的小弟也跟着炸了,骂咧咧地围拢过来,巷子里污浊的空气瞬间被点燃,充斥着汗臭、烟味和暴戾。
我攥着空空的奶茶杯,指尖冰凉一片,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蹦迪,几乎要撞碎胸膛跳出来。凌晨两点半,这条藏污纳垢的后巷就是城市的盲肠,除了垃圾堆里刨食的老鼠和眼前这群垃圾,连鬼影都没一个。完了,冲动了,这顿毒打怕是跑不掉了……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脚踝。
就在刀疤脸那只带着污黑指甲的粗糙大手,带着一股腥风狠狠朝我头发抓来的瞬间——
一道黑影闪电般切入我和那群混混之间。
太快了!快得我只感觉一股冰冷的风掠过手腕,像被一条蛰伏的毒蛇突然缠绕。那只即将揪住我头发的手猛地顿在半空,被另一只骨节分明、肤色偏深的大手死死攥住腕骨。刀疤脸那声还没出口的惨叫,变成了被扼住喉咙般的“呃……”。
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
那只救我于危难的手,异常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它轻松地钳制着刀疤脸粗壮的手腕,迫使他扭曲着身体,脸上混杂着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愕。于此同时,另一只手却以一种与这暴力场景格格不入的轻柔和精准,如同拈花般掠过我的身前。
几颗滚烫的、裹着糖衣的珍珠晃晃悠悠坠落,眼看就要砸在污水横流的地面。那只手快如幻影,食指中指一夹一勾,竟将那几颗逃逸的黑色小球稳稳兜入手心!
“浪费。”
低沉微哑的声音,像粗糙的砂纸,轻轻磨过耳膜。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既冷,又沉,仿佛压着什么千斤重的东西。
我猛地抬头,心脏几乎停跳。
巷口黯淡的光勾勒出一个高大到极具压迫感的轮廓。宽肩窄腰,简单的黑色安保制服包裹着紧绷的肌肉线条,仿佛蕴藏着随时能爆发的恐怖力量。
是隔壁新开的那个高端商场新来的保安队长,陆铮。几面之缘,沉默得像块石头,只知道名字。
此刻,他就站在我和那群穷凶极恶的混混中间,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骤然拔地而起的铁塔。巷子里那点可怜的光线,被他宽阔的肩背挡得严严实实,将我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空气骤然紧张,凝固得如同水泥。刀疤脸那些小弟,刚才还咋咋呼呼要撕了我的混混们,一个个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嚣张气焰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
刀疤脸疼得龇牙咧嘴,那只被陆铮扣住的手腕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他色厉内荏地吼:“姓陆的!你他妈少管闲事!这妞儿不懂规矩,老子教教她!”
陆铮浓黑的眉毛都没动一下,甚至没看刀疤脸,仿佛手里捏着的只是一截朽木。他只是略微侧过头,下颌线绷得极紧,视线沉沉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穿透力,似乎在确认我有没有受伤。
“规矩?”陆铮的声调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酷质感,“这条街,晚上十一点后,不准动任何店铺的人。你的规矩?”
他手指猛地一错!
“啊——!”刀疤脸杀猪般的惨叫瞬间撕裂了寂静的夜,整个身体都抽搐着矮了下去,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断了……手……手断了!陆、陆哥!陆爷!我错了!我错了!饶命啊!”
陆铮这才松开手,像丢开一块垃圾。刀疤脸瘫倒在地,抱着扭曲的手腕浑身筛糠一样抖。
“滚。”一个字,冰冷刺骨。
那几个混混如蒙大赦,屁都不敢放一个,七手八脚地拖着彻底软掉的刀疤脸,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巷子深处,只留下一串仓皇的脚步声和浓重的尿骚味。
死寂重新笼罩狭窄的后巷。只剩下我和他。
滚烫的血冲上我的脸庞,心脏还在胸腔里擂鼓一样狂跳。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紧,想说“谢谢”,却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挤不出来。目光不受控制地黏在陆铮那只刚刚捏碎人骨头的手上。指关节凸起分明,虎口和食指内侧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颜色略深的茧子,带着一种粗粝的质感,和他刚才接珍珠时那种令人心惊的灵巧形成诡异的反差。
他察觉到我的视线,没有回避,只是摊开掌心。那几颗被我泼出去的珍珠,完好无损地躺在他宽大的、布满硬茧的手心里,裹着黏腻的琥珀色糖浆。
“下次,”他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把那几颗珍珠轻轻搁在我摊开的收银台上,“泼准点。”
说完,他转身就走,高大挺拔的身影很快融入巷口更深沉的夜色里,像一滴浓墨落入水中,消散无踪。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他留下的珍珠,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滚烫的温度和那种……烟草混合着苦橙的清冽气息?巷子里那股垃圾的腐臭味,仿佛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气息冲淡了。
空气里残留着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像雪松碾碎了混进烟草里,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的铁锈味?
我甩甩头,把这荒谬的联想驱散。指尖捻起一颗残留在他掌心的珍珠,黏腻的糖浆裹着它,触感冰凉。
第二天傍晚,我刚推开奶茶店窄小的玻璃门,一股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夕照的金光斜打在对面新开业的“星璨广场”那座庞然大物上,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晕。
“哟,玥玥来啦?昨晚没吓着吧?”隔壁水果摊王婶探出头,脸上的褶子堆满八卦的笑意,“听说了没?就昨晚!新来的那个陆队长,三下五除二就把刀疤那群混子收拾了!啧啧,那身手,简直跟电影里演的特种兵似的!你是没看见,后来商场物业经理那张脸哦,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王婶的嗓门穿透力极强,瞬间引来几个路人和旁边小吃摊老板的侧目。我脸上有点发烫,含糊地“嗯”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台面。
特种兵?我心里嗤笑一声。陆铮是挺能打,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也够唬人,但……不至于吧?他也就是个安保队长,顶多是个厉害的保安。我下意识抬眼,目光掠过广场入口处那个高大沉默的身影。
陆铮正背对着奶茶店的方向执勤。夕阳把他肩背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挺拔刚硬,宽阔的肩膀平直得像一堵厚实的墙。深蓝色的安保制服熨帖地包裹着他的身体,布料底下,蛰伏的肌肉随着他偶尔调整站姿微微起伏,充满了强悍的张力。他站得纹丝不动,像一尊扎根在地上的雕像。
“一杯乌龙奶盖,少冰半糖。”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在柜台前响起。
我猛地回神,暗骂自己一句花痴,赶紧应声:“好的,稍等!”
就在我转身去拿杯子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一丝异样。陆铮原本如刀削般稳固的背影,极其微小地绷紧了一下。他原本自然垂在裤缝边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曲收紧,指节泛出一点用力的白。
不是紧张,更像是……一种警觉?像丛林里嗅到危险的猛兽,弓起了背脊的前兆。
我心口莫名一跳,下意识顺着他微微侧头的方向望去——
广场入口右侧,那个巨大的、印着明星广告的灯箱后面,阴影晃动了一下。一个瘦长人影似乎在那里待了挺久,穿着件宽大的灰色连帽卫衣,帽子拉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过于削瘦的下巴。他手里似乎抓着个什么东西,正对着陆铮的方向?
光天化日之下,在人来人往的广场入口处?
一股荒谬又冰冷的感觉顺着脊椎爬上来。我一时怔在原地,手里拿着空杯子忘了动作。
“嘿!妹子!奶盖!”顾客不耐烦地敲了敲柜台。
“啊?哦!抱歉抱歉!”我猛地惊醒,手忙脚乱地开始操作制冰机。冰块哗啦啦落下,撞在金属内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等我再抬眼望去时,灯箱后面的阴影处已经空空如也。那个穿灰色卫衣的瘦长身影消失了。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令人心悸的异样,只是我高度紧张后的眼花。
陆铮依旧笔挺地立在原地,像从未有过任何波动。只是他微微垂下的眼睫,在深邃的眼窝投下浓重的阴影,那阴影深处,似乎藏着比夕阳更沉重的暮色。
疑虑如同一根细小的刺,悄然扎进心底。那阴影里窥视的眼神,粘稠冰冷,像蛇的信子。
甩甩头,我把做好的乌龙奶盖递给客人,强迫自己不去想。日子在奶泡机的轰鸣声中滑过,波澜不惊的表面下,却悄悄滋长着别的东西。我对陆铮的观察,变得隐秘又频繁。
他巡逻时步幅精确得像用尺子量过,每一步的距离都几乎相同。他会习惯性地用目光快速扫视人群中的特定点位——垃圾桶顶部、消防栓旁、柱子背面——那些常人绝不会多看一眼的地方。
隔着奶茶店透明的玻璃墙,我见过他处理几次小小的争执。一个醉汉在入口处撒泼打滚,几个年轻女孩忘带会员卡被拒门外吵闹不休。他总是第一个到场,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出手却有种奇特的克制。没有多余的废话,一个精准的关节技或是一个压迫感十足的站位,就能让对方瞬间偃旗息鼓,动作简洁狠厉得让人心惊。
偶尔,在商场闭店后清冷的灯光下,我会瞥见他独自一人靠在消防通道冰冷的金属门边。微弱的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一半清晰,一半隐匿在黑暗中。他会从制服口袋里摸出一只金属扁盒,抽出一支烟,并不点燃,只是低头闻着烟丝的味道。那宽厚背影里透出的寂寥,沉重得仿佛能压垮空气。指尖总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过滤嘴,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等待,等着某个永远不会响起的命令。
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根本不像个普通的保安。他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军刀,锋芒被刻意收敛,但那股冰冷的、饮过血的杀气,却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真正点燃引信的,是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夜。
闷雷在厚重的云层里翻滚,酝酿着即将撕裂天幕的咆哮。豆大的雨点砸在奶茶店脆弱的塑料雨棚上,噼啪作响,像无数根鞭子在抽打。我刚锁好门,手里攥着的抹布还带着柠檬清洁剂的味道。
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骤然劈开夜空,瞬间将湿漉漉的街道照得一片惨白!紧接着——
“轰!!!!”
巨响震耳欲聋!不是雷声!是从星璨广场深处传来的一声沉闷的爆炸!
我浑身猛地一抖,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攥紧,狠狠往上提!几乎是爆炸响起的同一秒,广场入口处那道自动玻璃门“唰”地滑开!
一道高大迅疾的黑影如同离弦之箭冲了出来!是陆铮!他没打伞,冰冷的暴雨瞬间将他浑身浇透!深蓝色的安保制服紧紧贴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他肩背、手臂上贲张虬结的肌肉轮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他毫不停留,目标明确地冲向广场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员工出入口!
又是一道撕裂苍穹的闪电劈下!惨白的光照亮了他脸上从未有过的凝重,雨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疯狂流淌,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在电光映照下,锐利得像淬了寒冰的刀锋!
我的心跳狂飙到了极限!他要去哪?那爆炸……是什么?!
就在这时,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终于姗姗来迟,撕破了雨幕,凄厉得如同垂死野兽的嚎叫!随即,商场内部应急广播启动,一个强作镇定的女声在巨大的雨声中显得格外失真: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星璨广场内部发现不明爆炸物!所有人员!重复,所有人员!请保持镇定!立刻!就近!通过安全出口有序撤离!请勿惊慌!请勿使用电梯!请听从安保人员指挥!再重复一遍……”
爆炸?!不明爆炸物?!警报声混合着广播的余音,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混乱的脚步声、惊恐的尖叫声、婴儿的啼哭声……瞬间从商场各个出口汹涌而出,如同决堤的洪水!人群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广场外围的暴雨中奔逃、推挤!
我站在奶茶店狭窄的雨棚下,像被钉在了原地。冰冷的雨水被狂风吹斜,抽打在我脸上,生疼。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警报声和广播里那句“不明爆炸物”在疯狂回响。
视线却死死黏在那个消失在员工通道口的高大背影上!
陆铮!
他冲进去了!朝着爆炸的方向!
浓烟!
刺鼻的、呛人的、混杂着塑料燃烧和某种化学药剂味道的浓烟,翻滚着、咆哮着,从星璨广场深处那个敞开的员工通道口汹涌而出!像一头被释放的黑色巨兽,贪婪地吞噬着通道内的灯光,迅速弥漫开来。
尖锐的警报如同厉鬼的哭嚎,永不停歇地撕裂着空气,刺激着每一根濒临崩溃的神经。混杂其中的,是无数人奔跑、尖叫、推搡、摔倒的混乱声响,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灾难交响。
我站在奶茶店摇摇欲坠的雨棚下,冰冷的雨水已经彻底打透了我的外套,寒意刺骨,但我却感觉不到。浑身的肌肉都绷得死紧,手脚冰凉麻木,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得像是要撞碎肋骨。
眼睛死死盯着那片翻滚的烟尘出口。
时间像被粘稠的沥青拖住了脚步,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终于——
浓烟深处,一个模糊却异常高大、异常稳定的轮廓,一步一步,清晰地走了出来!
是陆铮!
他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孩子把头深深埋在他坚实的颈窝里,小小的身体因为惊吓和呛咳而不停颤抖。陆铮的制服被熏得斑驳发黑,肩头臂膀的位置明显被锐物划破了口子,露出底下紧绷的皮肤,几道新鲜的划痕正渗出细小的血珠,混着雨水和烟灰往下淌。但他抱着孩子的手臂,稳固得如同钢铁铸造的摇篮。
他步伐沉稳而迅捷,没有丝毫慌乱。刚走出浓烟范围,立刻就有几个戴着“安保”臂章的队员冲上去接应。陆铮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交给其中一人,低哑急促地交代了两句什么,语速快得像机关枪。他的嘴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绷得如同刀削。
随即,他猛地转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隔着雨幕和混乱的人群,如同精准定位的雷达,瞬间锁定了雨棚下的我!
那目光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要干什么?
下一秒,陆铮的身影动了!他像一头发现了目标的猎豹,无视混乱奔逃的人群,以惊人的速度向我冲来!雨水在他身后甩出一道凌厉的轨迹!
根本没给我任何反应的时间!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我揉碎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的肩膀!天旋地转!我只闻到一股浓烈的硝烟混杂着他身上特有的、如同雪地松针般的凛冽气息扑面而来!
“走!”一个短促到极致的音节,带着灼热的气息,重重砸进我的耳朵!
我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裹挟着,踉跄着撞进了通道入口旁边一个不起眼的窄缝里!这里似乎是设备间或管道井的入口,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
通道入口外,尖叫和奔跑声震耳欲聋。通道内,浓烟呛得人眼泪直流,能见度极低。头顶应急灯忽明忽灭,在白光与黑暗的交替闪烁中,陆铮的脸近在咫尺,被浓烟和汗水浸染,沾着黑色的污痕,几缕湿透的黑发紧贴在他饱满的额角。那双眼睛,此刻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我完全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火焰!
“听着!”他双手猛地抓住我颤抖的双肩,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声音压得极低,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砾中磨出来的,“前面左拐,第二间储物室!通风井盖撬开了!爬进去!一直往前!不许停!不许回头!!”
他的语气是纯粹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杀气!
“那你……”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没事!”他打断我,眼神锋利如刀,短暂地扫了一眼通道深处翻滚的浓烟和隐约传来的、某种规律而尖锐的“滴滴”声。随即,他的目光猛地回转,深深刺进我的眼底!那眼神复杂得令我窒息——有不顾一切的凶狠,有难以言喻的沉重,甚至……还藏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绝望的诀别?
通道深处那急促的“滴滴”声越来越清晰,像死亡的倒计时!
“数到一百!”陆铮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嘶哑得如同漏风的风箱,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气,“我若没来——”
他的话语猛然顿住。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柔软温度,在瞬间蒸发殆尽,只剩下冰封千里的决绝和枯寂。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机器,所有不必要的程序被强行切断,只留下唯一冰冷的指令。
“就忘了我。”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滴落,砸在我脸上,却烫得惊人。
说完,他猛地将我往那个狭窄的通道口狠狠一推!力量巨大,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驱逐!
“走!!!”一声低吼,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咆哮。
我被他推得踉跄着倒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眼前是他最后决绝转身、义无反顾扑入那片翻滚浓烟的背影!高大、孤寂、决绝!像个冲向地狱的殉道者!
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流进嘴里,又咸又苦。通道深处那催命般的“滴滴”声,一下下敲打在我的神经上!
不能停!不能回头!
我狠狠抹了一把脸,指甲陷进掌心,刺骨的疼痛带来一丝清醒。咬着牙,转身,按照他指的方向,在浓烟和闪烁的灯光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
左拐!刺鼻的烟雾呛得我剧烈咳嗽!
第二间储物室!门虚掩着!
撞开!微弱的光线下,一个狭窄漆黑的方形洞口赫然出现在墙根处!井盖被掀开丢在一边!
通风管!像巨兽张开的咽喉!里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散发着金属和灰尘的冰冷气息!
管壁狭窄冰冷,膈得人骨头生疼。里面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应急灯透过缝隙投进来零星扭曲的光斑,勉强勾勒出金属管道冰冷的轮廓。空气污浊稀薄,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机油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砂纸。
我手脚并用地在黑暗中艰难爬行,膝盖和手肘不断撞击着冰冷的金属管壁,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剩下陆铮那双决绝到令人心碎的眼睛,和他冲进浓烟前最后那句冰冷的指令——
“数到一百!”
“一、二、三……”
数字在心底机械地跳动,像是绝望的倒计时。冰冷粗糙的管壁摩擦着手心和膝盖,带来阵阵刺痛。通道深处那催命的“滴滴”声,仿佛穿透厚重的混凝土和金属,依旧固执地敲打着我的耳膜,每一下都砸在紧绷的神经上。
“……三十七、三十八……”
他为什么要冲回去?那爆炸物……他是要去拆除吗?他怎么会拆弹?他只是一个保安队长而已!
“……五十九、六十……”
特种兵。王婶那句无心的话,如同幽灵般再次浮现。制服下那些盘踞在指根和虎口的厚茧……那种非人的警觉和反应速度……面对爆炸和人群时绝对冷静到冷酷的处置……
“……七十三、七十四……”
通风管前方似乎出现了一道微弱的竖向光带,是出口吗?希望像微弱的火苗,挣扎着摇曳了一下。身体爆发出最后的气力,朝着那微弱的光亮奋力爬去!
光线的来源,是一个管道交汇处狭窄的网格栅盖。下面似乎是商场某个废弃的设备间角落,堆满了杂物。
“……八十一、八十二……”
数字冰冷地向前推进,像一只无形的手,一点点扼紧喉咙。陆铮的脸,沾满烟灰和雨水的样子,那双决绝的眼睛,不断在眼前闪现。
“……九十一、九十二……”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尖锐的痛楚。快了……时间快到了……他还没来……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九十八、九十九……”
声音堵在喉咙里,像塞满了滚烫的沙子。最后那个数字,沉甸甸的,重逾千斤。
“……一百。”
死寂。
只有通风管道里自己粗重得如同拉风箱般的喘息声,还有远处隐隐约约、被隔绝过的混乱警报。冰冷彻底淹没了四肢百骸。他……真的没来。
“忘了我。”
那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蜷缩在冰冷的金属管道里,像一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眼泪汹涌而出,无声地砸在布满灰尘的管壁上。
就在这时——
嗡…嗡…
极其微弱,但极其清晰的震动声,从我外套口袋里传了出来!
是我的手机!
心脏骤停了一瞬!在爆炸发生前,我明明记得自己慌乱中早已把手机关掉了!它怎么会自己震动?谁打的?!
颤抖的手指几乎是痉挛着伸进湿漉漉的口袋,摸出冰冷的手机屏幕。
屏幕,竟然真的亮着!
不是来电!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行短促的、冰冷无情的汉字!背景是纯粹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漆黑!
【指令:目标代号‘灰雀’,坐标已锁定,威胁评级:致命。执行权限:最高优先级。行动代码:夜枭。清除倒计时:启动。重复:即刻清除。】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视网膜!
目标代号‘灰雀’?坐标锁定?清除?最高优先级?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这根本不是发给我的短信!它更像是一道……指令!一道冰冷的杀人指令!
被锁定的坐标……难道就在我附近?!那个“灰雀”……会是谁?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陆铮最后那句嘶吼猛然在脑海中炸响:
“别信任何人!”
他当时灼热的气息喷在我耳畔,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这道诡异的指令,就是他用命警告我的“任何人”吗?!
通风管下方那个布满灰尘的狭窄网格栅盖,此刻成了唯一的窥视窗。我屏住呼吸,像一条濒死的鱼,颤抖着将脸紧紧贴了上去,透过蒙尘的网格,死死盯住下方设备间昏暗的角落。
“……一百零二……一百零三……”心底的默数早已失控,变成了绝望的延长符。眼睛肿胀干涩,视线模糊,但我强迫自己瞪大,不敢错过下方一丝一毫的动静。
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金属碰撞声,打破了死寂。声音的来源,正是通风井正下方那扇紧闭的、厚重的防火门门轴!
门轴转动的声音极其细微,在空旷的设备间里却异常刺耳!
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狭长的缝隙,仅容一人通过。一个穿着灰色连帽卫衣、身形瘦削的男人如同幽灵般闪了进来!帽子压得极低,完全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一个过分尖削的下巴!
是他!那个曾在广场入口灯箱阴影处窥视陆铮的人!那个让我莫名心悸的阴影!
他动作迅捷、无声,像一只贴地潜行的猫。进入后,他立刻反手将厚重的防火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隐约的嘈杂。随即,他那藏在宽大袖口下的手猛地抬起!
手中握着的,赫然是一把安装了长筒消音器的手枪!漆黑冰冷的金属枪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死亡的幽光!
他没有丝毫停顿,枪口以令人心胆俱裂的速度,精准地、无声地抬起,直指通风井口我的位置!
目标锁定!坐标锁定!
“灰雀”……就是我!
冰冷的恐惧瞬间冻结了血液!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捏爆!大脑一片空白!完了!
就在那黑洞洞的枪口即将喷出致命火焰的刹那——
“砰!!!”
一声巨响!不是消音手枪的闷响!是设备间角落里,一个巨大废弃配电柜的铁门,被人从内部以狂暴无比的力量狠狠撞开!扭曲变形的金属门板呼啸着飞出好几米远,砸在对面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巨大的声响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灰衣人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不足半秒的凝滞!枪口下意识地偏离了通风口!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间隙!
一道裹挟着浓重硝烟气息和狂暴杀气的身影,如同从地狱血池中挣脱的修罗,从爆开的配电柜里狂飙而出!
陆铮!!!
他浑身浴血!深色的安保制服早已被撕裂、被鲜血染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每一块紧绷到极限的肌肉轮廓,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开来!脸上布满灰尘、汗水和凝固发黑的血痂,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寒夜里燃烧的孤星,里面翻涌着毁天灭地的火焰和暴戾的杀意!他手里死死握着一把沾满了鲜血和碎肉的军用匕首!匕首的尖端,正往下滴着粘稠的液体!
他根本不在乎灰衣人手中的枪!整个人如同失控的狂兽,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挟着风雷之声猛地撞向持枪的灰衣人!
“砰!砰!”两声极其沉闷轻微的枪响!
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在近距离开火!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
陆铮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肩头和腰侧猛地爆开两团刺目的血花!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狠狠掼向侧面!但他前冲的势头竟然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借着这股冲击力,在身体失控倒地的瞬间,右手握着的匕首化作一道死亡的流光,挟着全身的重量和惯性,以完全违背物理规律的角度,由下至上,狠狠捅进了灰衣人的下腹!
“呃——!”灰衣人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手枪脱手飞出,掉落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
陆铮也重重摔倒在地,身体痛苦地蜷缩了一下,大片大片的血从他肩头和腰侧的伤口疯狂涌出,瞬间在地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猩红!
但他那双燃烧的眼睛,始终死死盯着通风井口!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命令和急迫!
“走——!!!”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声音破哑撕裂,每一个字都带着喷溅的血沫!
这惊天动地的搏杀,这濒死的嘶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醒了被恐惧冻结的我!
跑!必须跑!这是他用命换来的机会!!!
我猛地蜷缩起身体,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地在狭窄的通风管道里拼命向前爬!指甲在冰冷的金属上刮出刺耳的噪音,膝盖早已磨破,火辣辣地疼,但我什么都顾不上了!
身后传来令人牙酸的、肉体被撕裂切割的沉闷声响,夹杂着灰衣人垂死挣扎的痛苦呻吟,以及陆铮沉重痛苦的喘息……
我不敢回头!不能回头!眼泪混合着灰尘疯狂涌出!
爬!拼命爬!前面一定有出口!
不知爬了多久,直到肺叶像着了火一样灼痛,四肢百骸都灌满了沉重的铅块。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个更大的竖向格栅!光线更强!隐约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是商场一楼靠近侧面紧急疏散楼梯的一个偏僻角落!外面空无一人!警报声似乎也远了一些!
生的希望如同强心针注入身体!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几脚踹向那锈蚀的格栅!
“哐当!哐当!”锁扣变形!格栅终于松动!
我奋力推开沉重的金属格栅,几乎是滚落出去,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外面的空气带着雨后的冷冽,涌入灼痛的肺腑。警报声依旧凄厉,但似乎隔了一层屏障。我撑着地面,浑身颤抖着想站起来。
就在这时——
“让开!急救!让开!!”
急促纷杂的脚步声和担架轮子的滚动声由远及近!几名穿着白大褂的急救人员推着担架车,神色凝重地冲了过来!担架上躺着一个人!
深蓝色的破碎制服被鲜血浸透,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是陆铮!
我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心跳骤停!
担架上的陆铮,人事不省。脸上毫无血色,惨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是骇人的灰紫色。肩头和腰侧的伤口被厚厚的纱布紧紧压迫着,但鲜红的血依旧在不断地向外渗出,染红了缠绕的绷带。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手!
那只曾经稳稳接住奶茶珍珠、曾经在拆弹时精准如外科医生的手!此刻血肉模糊!五根手指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态扭曲着,皮开肉绽,裸露着森白的骨茬和被高温灼烧过的焦黑皮肉!掌心和指腹上那些标志性的厚茧,几乎完全被翻卷的皮肉和凝固的血痂覆盖!手臂上布满了爆炸冲击造成的撕裂伤和灼痕!
“陆铮!陆铮!”我扑到担架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想去碰他,又怕弄疼他,手指停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
一名急救医生粗暴地把我拉开:“让开!别挡路!重伤员!必须立刻送手术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担架车被飞快地推向停在广场外的救护车。我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的剧痛。眼泪决堤般涌出,视线彻底模糊。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担架上那张毫无生气的脸,还有那只……血肉模糊的手……
救护车凄厉的鸣笛声撕裂了混乱的夜空,载着他,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未知的深渊。
我把脸深深埋进掌心,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的泪水。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硝烟和他身上那股独特的、如同雪地松针般凛冽的气息。
时间在医院消毒水冰冷刺鼻的气味中凝固了。手术室门外猩红的指示灯如同凝固的血,无声地燃烧着。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蜷缩在冰冷的塑料椅上,指甲死死抠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痕。脑海里反复闪回着通风管下的血腥搏杀,陆铮浴血嘶吼的模样,还有担架上那只……那只几乎被摧毁的手。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那个灰衣人呢?那诡异的清除指令……他真的是特种兵吗?无数个疯狂的问题在脑子里盘旋冲撞,却找不到任何出口。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的双腿都失去了知觉。
“林玥?”一个低沉陌生的男声响起。我猛地抬头,看到一个穿着笔挺常服、肩章上缀着复杂徽记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站在面前。他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和审视。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穿着制服、神情肃穆的年轻军官。
“我是秦振华上校,陆铮的上级。”男人开门见山,语气没有任何温度。“他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悬在喉咙口的那口气猛地松了下去,整个人几乎虚脱。“那……他的手……”声音抖得厉害。
秦上校的眼神沉了沉,像蒙上了一层寒霜。“右手多处粉碎性骨折,神经肌腱严重受损,三度灼伤,功能……基本废了。”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我身上,带着沉重的压力和穿透人心的审视,“他的拆弹生涯,结束了。”
轰——!
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拆弹生涯……结束了?
那只稳定到能接住滚烫奶茶珍珠、能在千钧一发间剪断致命线路的手……废了?
巨大的、窒息的悲伤瞬间将我吞没。眼泪不受控制地再次涌出。不仅仅是为了那只手,更是为了那个在硝烟中沉默前行、在绝境中爆发出雷霆之力的男人……他为之付出一切的世界,崩塌了。
秦上校的目光未曾移开,那锐利的审视仿佛要将我灵魂剥开。“林小姐,”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那晚之后,星璨广场的后续处置由我们全面接管。现场清理得非常……彻底。所有记录都会被修正。关于那个‘灰衣人’,还有你看到的任何东西……”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抹除。彻底的抹除。仿佛那场血腥的搏杀,那致命的清除指令,从未发生过。我和陆铮的世界,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强行隔开了。
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滚烫的砂砾,我迎视着秦上校的目光,倔强地没有躲闪。“我只关心陆铮。”每一个字都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
秦上校锐利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沉默了几秒,那张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松动:“他需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林小姐,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远离他,对你们都好。这是命令,也是忠告。”
说完,他不再看我,带着两个如同影子般的年轻军官,转身离开。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沉重而冰冷,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上。
两个世界……命令……忠告……
我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僵在原地。掌心被指甲抠破了皮,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只有心底那片巨大的空洞,在呼呼地灌着冷风。
漫长的手术结束转入ICU观察的日子,像钝刀子割肉。我守在厚重的隔离门外,隔着冰冷的玻璃,贪婪地望着里面那个浑身插满管子、被各种仪器包围的男人。他安静地躺着,像是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只有监测仪上微弱起伏的光点,证明他还活着。
几天后,他终于从ICU转入了普通单人病房。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命保住了,但那只手……以后最多只能勉强自理。
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刻,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陆铮半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起皮。那只缠满厚重纱布、固定在支架里的右手,醒目地搁在被子外面,像一件被暴力摧毁后勉强粘合的艺术品,无声地宣告着惨烈的结局。
房间里没有别人。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闻声,抬眼望来。
那双深邃的眼睛,曾经锐利如鹰隼,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薄雾,带着大病初愈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寂。空洞,茫然。
我的脚步顿在门口,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几天来积攒的所有担忧、恐惧、心疼、疑问……在触及他眼神的瞬间,都化作了沉重的铅块,压在舌根。
他看着我,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像一潭死水。片刻,他极其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脖颈,目光落向自己那只被支架和厚重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眼神里,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如同枯井般的死寂。
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我僵在原地,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眼中的死寂,比任何伤口都更深地刺痛了我。那些想问的、想说的,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最终,我只是低下头,沉默地走到窗边,轻轻拉开了百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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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人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监测仪规律的滴答声。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我站在门口,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几天不见,陆铮瘦了一大圈,颧骨高高凸起,脸色是一种不见天日的惨白,嘴唇干裂起皮。那只裹着厚重石膏和纱布、被金属支架固定得僵硬的右手,毫无生气地搁在被子上,像一件被粗暴损毁的艺术品,无声地诉说着那晚的惨烈。
他闻声,缓缓抬眼。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望过来,空洞得像两口枯井。里面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痛苦,什么都没有。只是无边无际的、沉重的灰暗。像是所有的光都被抽走了,只剩下燃尽的余烬。
我的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所有在ICU外辗转反侧熬出来的话,那些堵在胸口的担忧、心疼、疑问,甚至劫后余生的庆幸……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瞬间冻结成冰,碎了一地。
他看着我,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仿佛我只是空气。然后,极其艰难地,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脖颈,视线落回到自己那只被禁锢的右手上。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秒,或者一个世纪。那空洞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东西——一种深不见底的、能将人溺毙的死寂。
心口像是被那目光狠狠剜了一刀。我猛地低下头,手指死死抠着门框,指甲陷进冰凉的木头里。逃也似地快步走到窗边,背对着他,手指颤抖着去拨弄百叶窗的叶片。哗啦——光线切割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条纹,却照不进他眼底分毫。
沉默像浓稠的胶水,灌满了整个房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你……” 我终于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疼吗?” 问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废话。那只手……怎么可能不疼?
身后一片死寂。
就在我以为他根本不会回应时,那嘶哑得几乎不成调的声音响了起来,破碎,冰冷,毫无生气,像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
“习惯了。”
三个字,砸在心上,比冰还冷。习惯了疼痛?还是习惯了……毁灭?
“那个穿灰衣服的……” 我鼓起所有勇气,猛地转过身,眼睛死死盯着他,“还有……那个短信……到底是什么?秦上校说……” 话没说完,被他眼中骤然射出的寒光钉在了原地!
那不再是空洞!是瞬间爆发的、淬了剧毒的警惕和某种……近乎实质的杀意!像黑暗中骤然亮起刀锋!
“秦振华?!”他猛地坐直身体,这个动作显然牵动了全身的伤口,额角瞬间渗出冷汗,脸色更加灰败,但他毫不在意,那双眼睛如同鹰隼般锁紧我,嘶声逼问,“他找你了?!说了什么?!” 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急促。
我被他的反应吓得一窒,心脏狂跳:“他……他说现场清理完了,要我忘了看到的……还说……说我们两个世界……”
“两个世界?”陆铮突兀地嗤笑了一声,那笑声又冷又哑,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嘲讽,眼神却锐利得惊人,像要把我看穿,“他让你离我远点?忠告?命令?”
我艰难地点了下头。
他死死盯着我,胸膛剧烈起伏,牵扯着绷带下的伤口,渗出血丝染红了病号服。沉默在病房里蔓延,只有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监测仪尖锐的鸣响。空气凝固得如同铁板。
良久,就在我以为他会再次陷入那种死寂时,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唯一能动的左手。那只手,指骨分明,虎口和食指内侧的厚茧依旧醒目,只是此刻带着病态的苍白。
他用尽力气,指向病房门的方向。
“走。”一个字,沙哑,疲惫,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冰冷决绝。“现在。”
“陆铮!”我声音发颤,往前走了一步。
“滚!”他突然爆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像濒死野兽的咆哮!左手猛地扫向床头柜!
“哗啦——!!!”
水杯、药瓶、监测仪的连接线……被他狠狠扫落在地!玻璃碎片和药丸四溅!尖锐的警报声疯狂响起!红色的警示灯在他苍白的脸上疯狂闪烁!
“出去!!”他身体痛苦地弓起,颈侧青筋暴突,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瞪着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别再让我看见你!!”
护士惊恐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从走廊急速逼近。
眼泪瞬间涌出,模糊了视线。我看着那张因剧痛和暴怒而扭曲的脸,看着那只被摧毁的右手,看着满地的狼藉,心像是被彻底撕碎了。最后的倔强支撑着我,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咬着嘴唇,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我猛地转身,拉开门,撞开冲进来的护士,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冰冷的走廊。
泪水在脸上肆意纵横。心口那个巨大的空洞,呼啸着灌满了名为绝望的寒风。
他真的……要我忘了他。
浑浑噩噩回到那个小小的出租屋,冰冷的墙壁,冰冷的空气。奶茶店暂时关了门,爆炸的阴影还在,没人有心思喝奶茶。日子变成了灰白色。我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试图不去想他。想他最后那个冰冷的“滚”字,想他眼中燃尽的灰烬,想那只包裹在厚重石膏里的手……每一个念头都像钝刀子割肉。秦上校的话,那道诡异的清除指令,灰衣人冰冷的枪口……巨大的谜团和恐惧如同阴影,时时刻刻笼罩在头顶。我像飘在惊涛骇浪中的一片叶子,随时会被彻底吞噬。
手机响了无数次。王婶的担忧,水果摊张叔的询问,物业打来商量店铺后续……我统统没接。世界与我隔绝。
直到第四天傍晚,手机屏幕固执地亮起,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一遍,两遍……震得手心发麻。
鬼使神差地,我划开了接听。
“……喂?”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电话那头,一片滋滋的电流杂音,夹杂着沉重、压抑到极点的喘息声。过了几秒,一个嘶哑破碎到几乎无法辨认的声音,艰难地穿透杂音传来:
“……咳……是我……”
是陆铮!!!
心脏骤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我猛地坐直身体,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陆铮?!你在哪?!”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XX路……废弃的……水泥厂……西……西门…”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的抽气声。“后面……有人……追……快……” 话语被剧烈的呛咳打断。
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其沉闷、像是重物撞击墙壁的巨响!
“唔——!”陆铮一声压抑的痛哼!
随即,通话戛然而断!
“嘟…嘟…嘟…” 忙音冰冷刺耳。
嗡——!
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废弃水泥厂?追杀?!
他逃出来了?可他还在重伤!那只手……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当头浇下!来不及思考!身体比脑子更快!我像弹簧一样从床上弹起,抓起椅背上那件穿了几天都没换的旧外套,疯了一样冲出家门!老旧楼梯的声控灯被我急促的脚步声震得疯狂闪烁!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冲到路边,不顾一切地挥手拦车!一辆辆疾驰而过的车灯晃得人眼花,刺耳的鸣笛声像是嘲讽!
“XX路水泥厂!快!求求你!快!” 终于拦下一辆出租车,我几乎是扑进去,声音带着哭腔嘶喊。
司机被我惨白的脸色和近乎癫狂的状态吓到,一脚油门轰了下去!车子在夜色中狂飙!
水泥厂!那个地方我听说过,在城市远郊,早就废弃了,据说要改建,但一直没动工,荒凉得像个鬼城!
他在那里!重伤!被追杀!
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在疯狂尖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毫无知觉。快!再快一点!
车子在坑洼不平的废弃厂区边缘猛地刹停!尘土飞扬!
“只能到这了妹子!里面太破车进不去了!你小心啊!”司机大叔的声音带着惊惧。
我胡乱掏出一把零钱塞过去,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浓重的尘土和铁锈的腥气扑面而来!
眼前是如同巨大怪兽骸骨般的厂房轮廓!残缺的墙壁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没有灯光,只有风声穿过破洞的窗户和断裂的管道,发出呜呜的鬼哭般的凄厉声响!
西门!他说西门!
我像没头苍蝇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瓦砾和半人高的荒草丛中狂奔!心跳声在死寂的夜里擂鼓般轰鸣!恐惧几乎要将我撕裂!陆铮!你在哪?!
绕过一堵塌了半边的矮墙,眼前景象让我心脏骤停!
惨白的月光下,两个穿着深色作战服、戴着夜视镜、如同鬼魅般的男人,正端着安装了消音器的冲锋枪,背对着我,呈战术队形,无声而迅猛地逼近前方不远处一个黑黢黢的巨大水泥搅拌罐!
冰冷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
他们手里端着的,不再是手枪,而是能瞬间把人撕碎的冲锋枪!目标是那个水泥罐!
陆铮……一定在里面!
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我吞没!身体比意识更快!就在那两个杀手即将把枪口探进搅拌罐入口的瞬间——
“啊——!!!” 一声用尽全身力气、近乎崩溃的尖叫从我喉咙里撕裂般爆发出来!在死寂的废墟上空显得无比凄厉刺耳!
那两个杀手显然没料到黑暗中还有人!身形猛地一滞,战术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僵直!枪口下意识地调转方向!
就在这生死一瞬的间隙!
“砰!砰!” 两声沉闷短促的枪响!并不是来自那两个杀手的冲锋枪!
枪声是从搅拌罐黑洞洞的入口里爆出的!两道精准的火线撕裂黑暗!
噗!噗!
两名杀手身体猛地一颤!眉心瞬间爆开两朵刺目的血花!脸上的惊愕凝固,随即直挺挺地砸倒在冰冷的瓦砾堆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死寂。
只有我粗重喘息的声音和风声。
搅拌罐入口的阴影里,一个人影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挪了出来,重重靠在冰冷粗糙的水泥罐壁上。
是陆铮!
月光惨淡地落在他身上。他浑身浴血,原本惨白的脸此刻更是毫无人色,嘴唇灰败。病号服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上面浸满了暗红发黑的血迹,分不清是旧伤崩裂还是新伤。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手——那只绑着厚重石膏和支架的右臂,此刻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支架断裂变形,尖锐的金属刺穿了石膏,裸露出的包扎纱布被彻底染成了暗红色!他只能用左手死死捂在肋下,指缝间不断有粘稠的鲜血渗出!而他那只唯一能用的左手,此刻正死死握着一把枪管还在冒着淡淡硝烟的、同样沾满了鲜血的格洛克手枪!枪口微微下垂,手臂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下一秒那沉重的铁块就要脱手!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血池里捞出来,身体因为剧痛和失血而剧烈地摇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但他那双眼睛,在惨白的月光下,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是绝境中拼尽最后一丝本能的孤狼才有的凶光!
他抬起了那双燃烧的眼睛,穿过冰冷的月光和弥漫的尘埃,死死地、死死地锁定了我。
那眼神里翻涌着太多东西——剧痛、暴怒、难以置信的震惊……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被逼到悬崖边的疯狂!
“你……” 他刚吐出一个字,身体猛地一晃,再也支撑不住,沿着冰冷的水泥罐壁缓缓滑倒!那只握枪的左手徒劳地在粗糙的罐壁上抓挠了几下,留下几道刺目的血痕,最终无力地垂下。格洛克手枪“哐当”一声掉落在瓦砾中。
“陆铮!!!” 我撕心裂肺地哭喊出来,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脚下被碎石绊倒,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也顾不上疼,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身边。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包围了我!触目所及全是可怕的伤口!肋下的出血量惊人!那只扭曲断裂的右臂更是惨不忍睹!
“你……你这个疯子……” 我浑身抖得像筛糠,眼泪疯狂涌出,想碰他又不敢碰,巨大的恐惧和心疼几乎将我撕碎,“撑住!我打120!我……”
“不……行……” 陆铮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沾满血污的左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死死抓住了我冰冷颤抖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仿佛要捏碎我的骨头!
他的手冰冷刺骨,全是黏腻的血。
“听着……” 他急促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沫,眼神却死死钉在我脸上,像要把每一个字都烙进我灵魂深处,“秦……秦振华……有问题……清除指令……就是他……下的……内部清洗……‘灰雀’……不止你一个……还有……名单……”
他的话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抠出来,伴随着剧烈的呛咳和涌出的血沫。
内部清洗?名单?秦上校就是下达清除指令的人?“灰雀”不止我一个?巨大的信息量如同重锤砸在脑海!
“别……别信任何人……” 他死死抓着我的手,冰冷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我的皮肉里,眼神涣散,瞳孔开始失焦,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我的……子弹……打完了……”
他抓着我的手,力道一点点松弛下去,像是耗尽了生命里最后的光。
“陆铮!陆铮!别睡!看着我!” 我绝望地哭喊,反手死死抓住他冰冷滑腻的手,用尽力气摇晃他,“别睡!你不是要告诉我吗!名单呢?!名单在哪里?!”
他的眼皮沉重地合上了一半,灰败的嘴唇翕动着,吐出几个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奶茶……芋泥……珍珠……”
声音彻底消失。
他抓着我手腕的手,无力地滑落下去,砸在冰冷的碎石上。那双燃烧着最后火焰的眼睛,缓缓地、缓缓地闭合。只剩下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
“陆铮——!!!” 凄厉的哭喊声在空旷死寂的废弃工厂上空回荡,撕碎了冰冷的月光。
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温热的泪水滚烫地砸在他冰冷的、沾满血污的脸颊上。奶茶……芋泥……珍珠……
巨大的恐惧和悲痛几乎将我击垮,但一个更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他拼死带出来的信息!名单!这是他用自己的命换来的线索!
他不能被抓住!不能死在这里!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惧!我猛地抹了一把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清醒。环顾四周,那辆破旧的出租车还停在远处路边!司机大叔惊恐地探出头朝这边张望!
“大叔!帮帮我!快!!”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用力而劈叉变调,“他快死了!!救人啊!!”
司机大叔犹豫了几秒,看着地上血泊中的人和状若疯狂的我,猛地一咬牙,推开车门冲了下来!
我们两人合力,拼尽吃奶的力气,才将陆铮沉重而绵软的身体拖拽起来。他像个毫无生气的破布娃娃,每一次拖动都引来伤口更多的出血。他左肋下的枪伤狰狞地暴露在月光下,皮肉翻卷,触目惊心。断裂扭曲的右臂无力地垂荡着。
将他塞进出租车狭窄后排的整个过程,如同经历了一场酷刑。他的血染红了破旧的座椅,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小小的车厢。
“去……去哪啊妹子?医院?!” 司机大叔的声音抖得厉害,脸色惨白。
“不能去医院!” 我脱口而出,声音尖利。秦振华!军方!医院一定是他们第一个布控的地方!“找诊所!找私人诊所!越偏僻越好!”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大叔猛打方向盘,车子在坑洼的土路上疯狂颠簸,朝着远离市区的方向亡命飞驰。我紧紧抱着陆铮冰冷的身体,用外套死死压住他肋下那个不断涌出温热血浆的伤口,眼泪混合着他的血,不断滴落。他的身体越来越冷,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撑住……陆铮……求你……” 我语无伦次,声音破碎不堪,“你说过……你的子弹打完了……可我还活着……我还活着啊混蛋……你不能……” 哽咽堵住了所有话语。
怀里的人冰冷沉重,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吊着一口气。粘稠温热的血透过外套布料,不断渗出来,浸透了我的手臂和前襟。每一次颠簸,他的身体都无力地晃动,像一具正在迅速流失温度的躯壳。
“再快点!大叔!求你了!”我朝着驾驶座嘶喊,声音带着哭腔和破音。
司机大叔紧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凸,油门几乎踩到了底。破旧的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车子在坑洼不平、荒无人烟的土路上疯狂跳跃颠簸,不断有碎石被轮胎崩飞,砸在底盘上噼啪作响。车窗外,是无尽的、向后飞掠的荒凉夜色。
陆铮的头无力地靠在我肩膀上,每一次剧烈颠簸,他灰败的嘴唇都溢出更多暗红的血沫。微弱的气息拂过我颈侧的皮肤,冰冷得如同毒蛇的信子。
“陆铮……陆铮你醒醒……”我徒劳地拍打着他冰冷的脸颊,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地淹没上来,“别睡……跟我说句话……名单……芋泥珍珠……你告诉我啊混蛋……”
毫无反应。只有监测着他生命气息的指尖,感受到那越来越微弱的心跳。
就在绝望即将彻底吞噬我的时候——
“……咳……冷……”
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引擎噪音淹没的气音,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
我浑身猛地一震,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了一把!
“陆铮?!你醒了?!”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堤坝,我死死盯着他紧闭的眼睑,“你刚刚说什么?芋泥珍珠?名单在哪?!”
他浓密沾血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几下,像是蝴蝶垂死的翅膀。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细微的缝隙。月光透过沾满灰尘的车窗,落进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此刻浑浊不堪,布满血丝,瞳孔涣散失焦,像是蒙着一层厚重的灰色翳膜。里面没有光,没有焦点,只有一片混沌的痛苦和疲惫,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汞。他似乎在努力地辨认我,眼神空洞地在我脸上停留了好几秒,才极其缓慢地聚焦了一点点。
嘴唇艰难地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沾着血污的左手极其轻微地、颤抖着抬起来一点,似乎想指向什么,却又无力地跌落下去。
“什么?你想说什么?”我焦急地凑近,耳朵几乎贴到他冰冷的唇边。
“……耳……后……” 极其微弱的、破碎的气流声,混杂着血沫涌动的黏腻声响。
耳后?!
我猛地看向他血肉模糊的右耳廓附近!那里被爆炸冲击和搏斗弄得伤痕累累,沾染了大量的血污和灰土,一片狼藉!
“大叔!手机!手电筒!!” 我朝前面嘶喊。
司机大叔慌乱地在驾驶座摸索,哆嗦着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惨白的光束立刻照亮了狭小逼仄的后排空间。
强光让陆铮痛苦地蹙紧了眉头,眼皮沉重地颤动了几下。
顾不上那么多!我屏住呼吸,颤抖着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拂开他右耳后粘着血痂和尘土的碎发。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冷黏腻的皮肤。
没有伤口?我凑得更近,借着刺眼的手电光,仔细地、一寸寸地检查那片被血污覆盖的皮肤……
那里!耳廓后上方贴近发际线的位置!
在厚厚的血痂和污垢之下,似乎有一小块极其微小的、颜色和皮肤几乎融为一体的……凸起?!
像一颗……小小的、被皮肤包裹住的……“珍珠”?!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芋泥珍珠?!名单?!难道在他身体里?!
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上去!那“珍珠”极其微小,直径可能只有两三毫米,隐藏在血肉和污垢之下,触感异常坚硬!像一颗……生物芯片?!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秦振华!清除指令!内部清洗!“灰雀”名单!
陆铮拼死带出来的……是这个?!他把它藏在了自己身上?!
“是……这个吗?”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着那微小的凸起看向他。
陆铮极其艰难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那双疲惫到极致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沉重的解脱,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和疲惫淹没。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嘴唇翕动着,吐出几个无声的气音:
“……交……给……‘獠牙’……”
獠牙?又一个陌生的代号?!
视线开始剧烈地模糊,他沉重地合上了眼睛,仿佛这几个字已经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生机。急促紊乱的呼吸变得更加微弱。
“獠牙是谁?!陆铮!獠牙是谁?!”我用力摇晃他冰冷的肩膀,声音带着哭腔,“怎么找他?!你告诉我啊!”
没有回应。
只有车子在绝望的黑暗荒野中,亡命飞驰的轰鸣。
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远处荒野模糊起伏的轮廓。车内,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似的恐惧交织弥漫。
我死死抱着陆铮冰冷沉重的身体,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他耳后那个微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硬物凸起。光滑,冰冷,像一粒嵌入血肉的金属珍珠。
芋泥珍珠。
名单。
獠牙。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沉重的锁,锁住了巨大的秘密和更深的危险。陆铮用这只残破的手,把这把沉重的钥匙,塞进了我的手心。连同他那条随时会熄灭的命。
他最后那句无声的唇语——“交给‘獠牙’”,如同烙印,深深刻在脑子里。可“獠牙”是谁?在哪?军方内部的清洗者,还是另一条线上的幸存者?是人是鬼?唯一能解开这一切的男人,此刻正毫无生气地靠在我怀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告别。
“大叔……”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冷硬,“不去诊所了。” 目光扫过司机大叔从后视镜里投来的惊恐眼神,“找个地方……能藏人的地方。越偏越好。钱……我有。”
大叔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抖,车子在土路上危险地晃了一下。“妹……妹子……他……他这伤……” 他看着后视镜里陆铮死人般的脸色和浸透座椅的血迹,声音都在发颤,“不……不找大夫……不行啊!”
“找大夫……就是送死!”我斩钉截铁,指甲深深掐进手掌,用疼痛维持着清醒。秦振华的人,也许已经封锁了所有正规医疗点。这辆车,这个大叔,甚至我自己,都可能是暴露的灯塔。“听我的!找个地方!先藏起来!不然我们都得完蛋!”
大叔嘴唇哆嗦着,犹豫了几秒,看着后视镜里我布满血丝、如同孤狼般凶狠的眼睛,最终狠狠咽了口唾沫,猛打方向盘,车子拐下颠簸的土路,朝着荒野深处一片黑黢黢的低矮山影冲去。
车子最终停在一个几乎被荒草和藤蔓淹没的废弃隧道口前。更深露重,寒气刺骨。隧道像一张巨兽的嘴,散发出浓重的泥土和霉菌的腐败气息。
和大叔合力将陆铮沉重的身体从车里拖出来时,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眼皮颤动了几下。我心头一紧,凑近他冰冷的唇边:“陆铮?醒了吗?”
“……水……”一个极其微弱的气音。
大叔手忙脚乱地从车里翻出半瓶浑浊的矿泉水。我小心翼翼地托起陆铮沉重的头,一点点将冰冷的瓶口凑近他干裂灰败的嘴唇。水流顺着他的嘴角淌下,混合着凝固的血污。
他极其艰难地吞咽着,喉结干涩地滚动。喝了几口,他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神志。沉重的眼皮掀开一条缝隙,那双蒙着灰翳的眼睛费力地聚焦,落在我的脸上。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无边的疲惫和沉重,有濒临崩溃的剧痛,有深不见底的绝望……然而,在这些浓重的死亡阴影之下,却顽强地燃烧着一簇微弱却执拗的……信任?一种将所有筹码孤注一掷、押在我身上的决绝?
“……林……玥……”他嘶哑破碎地吐出我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腥气。
“我在!我在!”我用力抓住他唯一还算完好的左手,那只手冰冷刺骨,沾满了黏腻的血污。
他似乎在积蓄力量,胸腔剧烈起伏了几下,牵扯着可怕的伤口,让他痛苦地蹙紧了眉。片刻,他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沾满血污、颤抖得厉害的左手。
他没有指向耳后,也没有指向任何地方。他只是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生命力,颤抖着、轻轻地、无比珍重地抚上了我的脸颊。
指尖冰冷粗糙,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气息,划过我脸上未干的泪痕和冰冷的皮肤。
然后,那只冰冷的手指,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抚过我的嘴唇。动作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和……近乎悲凉的温柔。
我浑身僵住,心脏像是被那只冰冷的手攥住,停止了跳动。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哭泣,忘记了周遭的一切。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冰冷的指尖触碰唇瓣的感觉——滚烫得如同烙印。
他深深地看着我,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承载了太多破碎情绪的眼睛,仿佛要穿透我的灵魂。时间在冰冷的隧道口凝固。
下一刻,他沾血的冰冷手指离开了我的唇。那只左手,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力气,猛地攥紧了我抓着他衣襟的手!力量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指骨!
“……活……下去……” 他用尽全身力气,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破碎的内脏,沉重如山,带着不容置疑的、如同遗言的命令!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眼中最后那点微弱的光芒骤然熄灭!攥着我的手猛地一松,无力地滑落下去!
头颅重重地垂落在我的臂弯里,彻底失去了所有声息。
冰冷的空气灌入我的鼻腔,刺得肺叶生疼。隧道深处吹来的风,呜咽着,像是为他送行的挽歌。
3
陆铮的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冰冷得不带一丝活气,只有微弱到几乎消失的颈动脉搏动,像狂风里最后一点将熄的烛火,绝望地证明着他还吊着一口气。浓重的血腥味裹挟着他身上特有的硝烟与苦橙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
“妹子!这……这人不行了!得赶紧……” 司机大叔的声音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手指着陆铮肋下那处还在缓慢渗着暗红粘稠血液的伤口,脸色比月光还惨白。
“闭嘴!” 我猛地低吼,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连自己都心惊的凶戾。目光死死锁在隧道深处无尽的黑暗里,耳朵却在捕捉着四面八方任何一丝可疑的声响。“帮我把他抬进去!快!”
隧道内部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霉菌腐朽的气息。手电筒的光柱在坑洼不平、布满碎石和垃圾的泥地上晃动,照亮角落里一个相对干燥凹陷的地方。大叔喉咙里发出一声恐惧的咕哝,最终还是咬牙和我一起,几乎是拖拽着将陆铮沉重的身体挪了过去。
放下他时,他毫无知觉的身体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那微弱得几乎消失的呼吸似乎又停滞了一瞬。我的心也跟着狠狠一抽。
顾不上自己快散架的身体,也顾不上大叔惊恐的目光,我猛地扑跪在陆铮身边,颤抖着手撕开他那早已被血浸透、凝结成硬块的破烂上衣下摆。狰狞的枪伤暴露在惨白的手电光下——左肋下方,一个硬币大小的黑洞,边缘皮肉焦黑翻卷,更深处,暗红的血如同粘稠的油,正随着他微弱的心跳,极其缓慢地、持续地往外渗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起伏,都带出更多的血沫。
死亡的气息,冰冷而粘稠。
“大叔!”我猛地抬头,眼神凶狠得像被逼到绝境的母狼,“车上有刀吗?锋利点的!酒精!干净的布!快!”
大叔被我眼中那股不顾一切的疯狂灼伤,慌乱地点头,连滚爬爬冲出隧道。
冰冷的隧道深处只剩下我和他。寂静被放大,只有他微不可闻的喘息和我自己粗重如拉风箱般的呼吸在回荡。我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衬衣摆,死死压在那个不断渗血的弹孔上!温热的血液瞬间浸透布料,烫得我指骨发颤。
“陆铮……”我俯身凑近他冰冷灰败的耳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撑住……听着!芋泥珍珠……名单……告诉我怎么弄出来!怎么交给‘獠牙’?!你他妈说话啊!”
毫无反应。只有睫毛上凝结的血珠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暗红的微光。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越收越紧。就在它即将把最后一丝力气也绞碎的时候,大叔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手里攥着一把锈迹斑斑但刃口还算锋利的折叠水果刀,半瓶不知放过多久、气味刺鼻的劣质白酒,还有几条油腻腻但还算完整的擦车布。
“就……就这些了妹子……”
“够了!”我一把夺过东西。拧开白酒瓶盖,浓烈的劣质酒精味瞬间冲入鼻腔。我猛地将大半瓶酒倒在刀刃上,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又扯过一块破布,浸透白酒,狠狠擦去陆铮右耳廓附近的血污和污泥。
皮肤暴露出来,布满细小的划伤和淤青。在手电筒强光的聚焦下,耳廓后上方贴近发际线的那一小片区域,那个微小的、颜色与皮肤极其接近的坚硬凸起,终于清晰地显现出来。直径不过两三毫米,像一颗被强行嵌入肉里的金属珠。
“按住他!别让他动!” 我对大叔低吼,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狠绝。尽管陆铮此刻根本不可能动。
大叔颤抖着,用全身力气死死压住陆铮的肩膀。
冰冷的刀刃触碰到他耳后的皮肤。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本能地、极其微弱地颤抖了一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冲出来。握刀的手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剧烈颤抖,汗水瞬间浸透了掌心,黏腻湿滑。
不能抖!不能错!这是他拿命换来的东西!
我猛地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攥紧刀柄,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金属。锋利的刀尖对准那颗微小的“珍珠”边缘,咬着牙,猛地刺入!
刀刃轻易划开了薄薄的皮肤和皮下组织。一股暗红色的细小血线立刻涌了出来!没有麻醉,没有消毒,纯粹的野蛮切割!
陆铮的身体猛地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似乎在剧烈地转动!灰败的嘴唇无声地张开,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痛苦的闷哼!
“对不住……对不住……” 我语无伦次地低喃,眼泪疯狂涌出,混合着汗水砸落在他冰冷的皮肤上。手下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停顿!
刀尖极为小心地沿着那坚硬凸起的边缘,向下切割、剥离!鲜血顺着他的脖颈流下,染红了破布。我能感觉到刀尖触碰到了那个异物——冰冷、光滑、坚硬如石子!它被一层薄薄的纤维组织包裹着,嵌在皮肉深处!
“出来!给老子出来!” 我用尽力气,刀尖猛地一挑!
嗤!
一颗黄豆大小、沾满粘稠鲜血和破碎组织的银白色金属颗粒,被刀尖生生挑飞了出来!滚落在沾满灰尘的地面!
成功了!
我几乎是虚脱地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握刀的手抖得完全失控,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死白。看着地上那颗染血的微小金属粒,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咙。
就在这时——
“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规律的震动声,从那颗刚刚剥离出来的金属颗粒内部响起!声音短促、冰冷、如同毒蛇的嘶鸣!
我和大叔同时僵住!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定位器?!它还在工作?!它刚才被激活了?!
“快!走!!离开这里!!” 我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跳起来,声音嘶哑变调,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当头浇下!秦振华的人!他们一定正循着这该死的信号疾驰而来!
“那他……”大叔惊恐地看着地上毫无声息的陆铮。
“背上他!快!” 我嘶吼着,胡乱用沾满白酒的破布擦了一把陆铮耳后还在渗血的伤口,手忙脚乱地将那颗还在微微震动的、染血的“珍珠”芯片死死攥进手心!冰冷坚硬的触感仿佛烙铁!弯腰和大叔合力,再次将陆铮沉重绵软的身体抬起!
就在我们刚踉跄着冲出隧道口,将陆铮勉强塞进出租车后排的刹那——
呜——呜——!!
远处,荒野尽头的地平线上,两道雪亮刺目的光柱如同毒蛇的信子,骤然撕裂了浓稠的黑暗!引擎凶悍的咆哮声由远及近,卷起漫天尘土,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朝着废弃隧道口狂飙而来!车灯的光束野蛮地扫过荒草和残垣,瞬间锁定了我们这台停在隧道口、如同靶子般的破旧出租车!
“完了!他们来了!!” 司机大叔发出一声惊恐到极点的尖叫,魂飞魄散!
“开车!!往山里开!!!”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肾上腺素飙升而尖锐刺耳!“快——!!!”
大叔猛地一脚将油门踩死!老旧的引擎发出濒临炸裂的哀嚎!车子像受惊的野马,在坑洼的土路上疯狂弹跳着冲了出去!
几乎是同时!
啾!啾啾!
几声极其轻微、如同毒蛇吐信般的锐响擦着车尾掠过!子弹打在旁边的岩石上,溅起一串刺目的火星!
装了消音器的枪!他们真的追上来了!
“趴下!!”我猛地将前排大叔的脑袋按低,自己也死死蜷缩在后排座位下!陆铮冰冷沉重的身体横陈在座位上,随着车子的剧烈颠簸而摇晃。
砰!哗啦!
后挡风玻璃瞬间粉碎!冰冷的夜风裹挟着玻璃碎片灌了进来!
死亡的寒意紧贴着脊梁骨!我蜷缩在座椅下,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牙齿磕碰着发出咯咯的声响。那颗攥在手心里的芯片,如同烧红的炭块,烫得惊人,还在持续发出微弱却致命的蜂鸣!
怎么办?!往哪逃?!这破车迟早会被追上打成筛子!
“前面……前面岔路……右边……有个……老熊沟……” 大叔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整个身体几乎趴在方向盘上,拼命控制着疯狂打滑的车身,“里头……好像……有个偷偷开黑诊所的赤脚医生……以前给……给挖矿的看伤……”
赤脚医生?!管不了那么多了!死马当活马医!
“就去那!快!” 我嘶喊。
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亡命飞驰,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后面两辆越野车如同跗骨之蛆,紧咬不放!车灯如同探照灯般死死咬住我们!消音子弹不断呼啸着擦过车身,在铁皮上留下一个个狰狞的凹痕和孔洞!每一次撞击和颠簸,都让陆铮的身体痛苦地抽搐,呼吸变得更加微弱混乱。
“陆铮!撑住!听到没有!撑住!” 我徒劳地对着他冰冷的身体嘶喊,眼泪混合着冷汗和灰尘,肆意流淌。
车子猛地冲下一个陡坡,剧烈的颠簸几乎将人抛离座位!就在这巨大的惯性下——
“呃……咳……”
陆铮的身体猛地一震!一口暗红色的、裹着泡沫的血块从他灰败的唇间呛咳出来!喷溅在破碎的车窗玻璃和座椅上!
“陆铮!!!” 我肝胆俱裂地扑过去。
他沾满血污的左手,那只唯一还算完好的手,不知何时死死攥紧了一张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纸币——是我刚才塞给大叔的零钱里的一张十块钱!纸币被他痉挛的手死死攥着,指甲几乎要抠破纸张!而他的手指,正用一种诡异的力量,在沾染了他自己鲜血的纸币背面,疯狂地、颤抖地划拉着!
他在写字?!
“大叔!光!手电!照过来!” 我尖叫。
大叔慌乱地抓起滚落在副驾驶的手电,惨白的光束颤抖着照向那张染血的纸币背面。
上面,用暗红的、颤抖的、几乎难以辨认的笔迹,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串数字!
看起来像……一个电话号码?!
数字的末尾,是一个画得极其潦草、却带着一股凶悍气息的图案——一个张开的、露出尖锐獠牙的兽口!
獠牙!!!
是他留给我的联络方式?!
“号码!记住这个号码!” 我对着大叔嘶吼,自己则将那串数字连同那个獠牙图案,死死烙在了脑子里!同时,颤抖的手指拼命地在手机屏幕上戳按——没信号!这该死的荒山野岭,一格信号都没有!
绝望再次袭来!
就在这时,车子猛地冲进一条更加狭窄、两旁峭壁陡立的阴暗山沟!车速被迫骤降!
“到了!就是前面那个亮灯的房子!” 大叔指着沟壑深处一点微弱的、昏黄如豆的灯光,声音嘶哑地喊道。
那是一个倚着陡峭山壁搭建的低矮木屋,破败不堪,窗户被木板钉死了一半,透出浑浊的光晕。像荒野中一只垂死的独眼。
车子在木屋前猛地刹停,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医生!救命!医生!!” 我推开车门,连滚爬爬地冲向那扇紧闭的、布满虫蛀痕迹的木门,用尽全身力气疯狂捶打!“开门!救命啊!!”
门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张戴着厚厚老花镜、布满皱纹和惊疑的脸,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门外浑身血迹、状若疯魔的我,还有车旁边瘫软在地、快要崩溃的大叔。
“干什么的?!” 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问道。
“有人快死了!枪伤!求你救救他!多少钱都行!” 我语无伦次,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指着出租车后排。
老医生浑浊的目光越过我,看向车里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人影,又警惕地扫了一眼山沟入口方向——那里,追兵的引擎轰鸣声和刺目的车灯光柱已经清晰可闻,如同死神的脚步迅速逼近!
他布满老年斑的脸上肌肉剧烈抽搐了几下,眼中闪过一丝巨大的恐惧和挣扎。
“进来!快!” 他终于猛地拉开了门,声音急促而嘶哑。
我和大叔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尽最后的力气将陆铮从车里拖出来,连滚爬爬地抬进了散发着浓重草药和血腥味的小木屋。
里面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满是油污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一张铺着污渍斑斑塑料布的破旧治疗床,上面还沾着可疑的深色污迹。简陋的架子上堆放着各种落满灰尘的药瓶、纱布和生了锈的器械。
“放床上!按住他!” 老医生动作出人意料的麻利,飞快地戴上沾着血污的橡胶手套,拿起一把在酒精灯上烧得通红的止血钳。“子弹还在里面!肋骨可能断了扎进肺!失血太多!再晚几分钟神仙也……” 他语速极快,手上动作不停,用剪刀粗暴地剪开陆铮被血浸透的衣服。
陆铮的身体因为剧痛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嗬嗬声,灰败的眼睑颤抖着,似乎想睁开,却无能为力。
“按住!”老医生厉喝。
我和大叔死死按住陆铮冰冷滑腻的身体。老医生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异常稳定,烧红的止血钳毫不犹豫地探入那狰狞的伤口深处!
“呃啊——!!!” 陆铮的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猛地弓起!一声压抑到极致、痛苦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随即,身体重重摔回床上,彻底失去意识,只有监测心跳的指尖触碰到他胸膛里微弱混乱的搏动。
老医生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伤口深处。钳子在里面搅动了几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嗤!
沾满鲜血的弹头终于被钳了出来!当啷一声丢进旁边搪瓷盘里。
鲜血如同开闸般汹涌而出!
“止血粉!快!”老医生急促地命令旁边的助手——一个同样苍老、满脸惊恐的老妇人。老妇人哆嗦着从一个落满灰的玻璃罐里挖出一大团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深褐色药粉,手忙脚乱地按压在伤口上!
药粉瞬间被染成暗红!血涌的速度似乎减缓了一丝。
就在这时——
砰!砰!砰!
沉重的砸门声如同丧钟,骤然响起!整个木屋都为之震动!
“开门!搜查!”
冰冷强硬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门板传来,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追兵到了!!!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巨大的恐惧瞬间攥紧了全身!
老医生和老妇人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灭顶的绝望!
“后……后门……” 老妇人哆嗦着指向屋子最里面一堆杂物的方向,声音抖得不成调。“快……快走……”
没有选择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陆铮瘫软的身体从血泊中拽起,扯过他一只冰冷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那高大沉重的身躯压得我双腿一软,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唔……”陆铮被剧烈的移动牵扯,昏迷中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更多的血沫从嘴角溢出。
“撑住!陆铮!撑住啊!”我嘶吼着,牙齿几乎要咬碎,额头青筋暴凸,用尽吃奶的力气才勉强将他上半身背起!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大叔手忙脚乱地冲过去推开杂物!果然,一扇几乎被蛛网覆盖的、腐朽破烂的小木门露了出来!
门外,是陡峭山壁下更深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荆棘丛生!寒风呼啸!
砰!砰!砰!
前门传来的撞击声更加狂暴!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木屑纷飞!
“快走!!” 老医生猛地将一把沾满血污、锈迹斑斑的止血钳塞进我空着的手里,浑浊的老眼里是最后的决绝!“往山里跑!别回头!!”
我最后看了一眼床上那片刺目的猩红,看了一眼门口即将被撞开的生死线,一咬牙,背着陆铮沉重冰冷、不断滴落粘稠血液的身体,用肩膀狠狠撞开了那扇腐朽的后门!
冰冷的山风夹杂着枯枝败叶的气息,如同刀子般劈面而来!脚下是陡峭的斜坡和纠缠的荆棘藤蔓!黑暗如同巨兽的口,要将一切吞噬!
背着一个人,根本不可能跑!只能滚!
“抱紧我的脖子!” 我对着背上毫无知觉的陆铮嘶吼,虽然知道他根本听不见。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身体猛地向后一仰!
天旋地转!
粗糙尖锐的石块、断裂的枯枝、带刺的荆棘……疯狂地撞击、撕扯着身体!裸露的手臂和脸颊瞬间被划开无数道火辣辣的口子!陆铮沉重的身体死死压在我背上,每一次翻滚都带来骨头几乎碎裂的剧痛!浓重的血腥味灌满口鼻!
不知道滚了多久,直到后背猛地撞在一棵碗口粗的树干上,才终于停了下来!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我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又被我死死咽了下去!
剧痛!全身骨头像是散了架!脸上、手上湿漉漉一片,分不清是血还是汗!
背上,陆铮的身体依旧冰冷沉重,一动未动。只有紧贴着我后背的微弱心跳,证明他还活着。
上方不远处,木屋的方向传来几声沉闷的、装了消音器的枪响!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老医生……老妇人……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冲垮了恐惧!我死死攥着手里那把冰冷的、锈迹斑斑的止血钳,指骨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攥着一把染血的尖刀!
追兵……他们杀了人!他们就在上面!
脚步声!踩着碎石和枯叶的脚步声!冰冷、沉稳、带着死亡的节奏!正沿着陡坡向下搜索!手电光的乱柱在黑暗的树林上方晃动,如同索命的鬼眼!
他们下来了!!!
跑!必须立刻跑!
我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力,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双腿却像折断了一般剧痛无力!背上的重量如同山岳!
绝望!
就在我濒临崩溃的刹那——
背上那个冰冷沉重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微弱得如同游丝、冰冷得如同深渊寒冰的气息,断断续续地拂过我后颈敏感的皮肤。
“……放……我……下来……”
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却奇异地穿透了呼啸的山风和我耳边轰鸣的血流声。
我一僵,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陆……铮?” 我艰难地扭过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只能看到他毫无血色的侧脸和紧闭的眼睑。
“放……我……下来……” 那冰冷的气息再次拂过后颈,伴随着他身体极其微弱的挣扎动作。
他醒了?!在这种时候?!
巨大的震惊甚至压倒了对追兵的恐惧!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尽力气将他沉重的身体从我背上卸了下来!让他靠着冰冷的树干勉强坐住!
他低垂着头,湿透的黑发黏在额角,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体因为剧痛和失血而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和浓郁的血腥味。那只唯一能动的左手,死死捂住肋下刚刚被老医生粗暴处理过、依旧在不断渗血的伤口,指缝间全是暗红的粘稠。
几道手电光柱如同毒蛇的信子,已经扫到了我们前方十几米远的地方!靴子踩碎枯枝的声音清晰可闻!越来越近!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我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止血钳,冰冷的铁锈味混合着陆铮身上的血腥气冲入鼻腔。身体绷紧,指甲抠进冰冷的泥土里,准备做最后的、徒劳的扑杀!
就在这时——
陆铮低垂的头颅,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抬了起来。
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冠,惨淡地落在他脸上。
那张脸,此刻白得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沾满了泥土、汗水和凝固发黑的血污。嘴唇是骇人的灰紫色,干裂起皮。但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在浓密的眼睫下,缓缓地、缓缓地睁开。
里面不再是混沌的灰色,不再是空洞的绝望。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一种东西——一种从地狱最深处爬回来的、混合着无边剧痛和滔天暴怒的……冰冷的、纯粹的、毁灭性的杀意!如同被彻底激怒、撕碎了一切伪装的远古凶兽!
他的目光穿透黑暗,精准地锁定了正在逼近的、最近的那道手电光柱后的模糊人影!
然后,他那只捂住伤口的、沾满自己鲜血的左手,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抬了起来。
那只骨节分明、伤痕累累的手,指向了黑暗中那个模糊的、正在谨慎靠近的杀手身影。
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指向性。
他沾血的冰冷指尖,没有指向敌人,反而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转向了我。
那只染血的手指,最终,点在了我的心口位置。
冰冷的目光穿透黑暗,死死地钉在我的脸上。
他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着,粘稠的血沫不断溢出。嘶哑破碎的气音,如同地狱的寒风,一字一句,沉重无比地吹进我的耳朵:
“我的……子弹……打完了……”
他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眼神死死锁住我,那里面燃烧的冰冷火焰几乎要将我吞噬。
“……现在……”
他沾血的指尖,在我心口的位置,极其轻微地、却是无比沉重地一点!
“……你是……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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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子弹……打完了……”
陆铮沾血的指尖点在我心口,冰冷得如同淬毒的刀锋。嘶哑的气音裹着浓重的血腥味,一字一句砸进我的耳膜:
“……现在……你是……枪……”
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子弹,狠狠贯进我的脑海!
枪?!
我是枪?!什么意思?!让我去杀?!用这把锈迹斑斑的止血钳?!去对抗三个全副武装、如同毒蛇般逼近的职业杀手?!
荒谬!绝望!巨大的恐惧瞬间冻结了四肢!
上方,手电光柱如同索命的鬼眼,已经锁定了我们藏身的树干!碎石滚落!枯叶被靴底踩碎的“咔嚓”声!近在咫尺!不足十米!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冰冷的枪油和金属气息!
死!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所有混乱!
就在这思维凝滞、身体僵硬、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降临的刹那——
“左边!十米!树干裂缝!” 陆铮气若游丝的声音,带着一种撕裂血肉的急迫,再次刺破我的恐惧!
完全是本能!身体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猛地向左侧扑倒!
几乎同时!
“噗!”“噗!”
两发安装了消音器的子弹,如同毒蛇的尖牙,带着灼热的气流,狠狠凿进我刚才依靠的树干!木质纤维撕裂的闷响在死寂的黑暗中清晰可闻!
朽木碎屑混合着冰冷的泥土,溅了我满头满脸!
巨大的后怕让我心脏骤停!差一点!只差一点!
“右前方!三块叠石后!矮身!冲!” 陆铮的命令没有丝毫停顿,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
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我甚至来不及恐惧!身体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猛地从地上弹起!借着树干和黑暗的掩护,猫着腰,朝着右前方那几块黑黢黢的叠石亡命冲去!荆棘划破裤腿,尖锐的刺痛反而让神经愈发绷紧!
“噗!噗噗!” 子弹追着我的脚后跟钉入地面!溅起的土块打在腿肚子上,如同死神的鞭挞!
扑到叠石后方的瞬间,我像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在喉咙口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冰冷的石头紧贴着后背,传递着微弱的踏实感。
“废物!出来!”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不耐烦的杀意。脚步声再次逼近!不止一个!他们散开了!呈扇形包抄过来!
“听……咳……听我说……” 陆铮的声音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绝,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我剧烈耳鸣的背景音中艰难地穿透进来,“……中间那个……火光暴露……他……右腿……有旧伤……步伐……不稳……左起……第一个……枪管……习惯……左偏……零点……五度……第三……警觉……但……反应……慢……半秒……”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破碎的肺腑里抠出来的,夹杂着血沫翻涌的黏腻声响。他精准地报出黑暗中三个杀手的弱点!仿佛他那双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眼睛,依旧是战场上最致命的瞄准镜!
可靠!冰冷!如同机器!
“芯片……定位……还有……三分钟……” 陆铮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急促,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嘶哑,“……用它……引……引爆……干扰……这是……唯一的……机会……咳……”
引爆定位芯片?!制造干扰?!用那催命的信号当诱饵?!
疯子!他真是个疯子!
可……还有别的路吗?!
黑暗中,三个模糊的身影如同索命的幽灵,距离叠石掩体已经不足十五步!手电光柱在周围的树干和岩石上反复扫过,像剔骨的刀锋!冰冷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
没有时间了!!!
“等我信号……” 陆铮最后的气息拂过我耳畔,冰冷微弱,“……我数……三……你就……把芯片……扔到……你……两点方向……那块……白石头……后面……然后……趴下……死死……趴下……”
两点钟方向!那块在月光下泛着微弱惨白反光的、半人高的石头!距离我大约七八米!中间是相对空旷的一片碎石地!
“三……” 陆铮嘶哑地开始计数。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血液冲上头顶!握着芯片和止血钳的手,汗水和血水混合,滑腻冰冷!
嗖!一枚石子带着破空声,从我左侧前方的黑暗中猛地射出,打在更远处的一棵树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左边!” 中间那个杀手下意识地低喝一声,枪口和手电光瞬间向左偏移!
就是现在!!!
“……二……” 陆铮的计数如同丧钟!
我猛地从叠石后探出半个身子,用上全身的力气,将手中那颗沾满我和陆铮鲜血、还在微弱震动的金属“珍珠”,朝着两点钟方向那块惨白的石头,狠狠掷了过去!
“看!那是什么!” 我甚至用变了调的嗓子嘶喊出声!
“珍珠”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弧线!
“一!!!” 陆铮嘶吼般的计数如同惊雷炸响!
同一瞬间!
轰——!!!
一声并不响亮、但异常沉闷的爆炸声,猛地从两点钟方向那块惨白石头的后方炸开!
没有火焰!没有冲击波!只有一团极其耀眼刺目的、瞬间爆发的、蓝白色的强光!如同一个小型的、无声的闪电球!瞬间撕裂了浓稠的黑暗!将周围几十米范围映照得一片惨白!
强烈到极致的电磁脉冲!!!
“呃啊——!!!”
“我的眼睛!!!”
三个杀手猝不及防!正面被那股狂暴的强光瞬间吞噬!夜视仪瞬间过载报废,发出刺耳的电子啸叫!强烈的闪光弹效果让他们瞬间致盲!惨叫着下意识地抬手遮挡眼睛!战术队形瞬间崩溃!枪口慌乱地指向空中!
混乱!绝对的混乱!
“就是现在!!左边第一个!!!冲他腿!!!” 陆铮的嘶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
身体比思维更快!压抑到极致的恐惧、愤怒、求生欲……在这一刻彻底引爆!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兽,从叠石后狂飙而出!目标直指左起第一个杀手——那个被陆铮判断枪管习惯左偏的家伙!他正痛苦地捂着眼睛,枪口无意识地垂向地面!
距离瞬间拉近!三步!两步!
强烈的白光还未完全消散,杀手模糊地感觉到有东西逼近!他凭着本能,猛地抬起枪口,指向我冲来的方向!枪口果然下意识地偏向了他的左侧!
就是这一偏!
我猛地俯身!不顾一切地撞向他下盘!同时,紧握在右手的止血钳,带着我全身的重量和所有的恨意,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朝着他右腿膝盖后方,那个他在移动中确实显露出一丝滞涩的部位——狠狠凿了下去!
噗嗤!
冰冷的、锈迹斑斑的金属尖端,如同穿透腐朽的皮革,深深扎进了肌肉和韧带的深处!滚烫的鲜血瞬间喷溅出来,烫了我一脸!
“啊——!!!” 杀手发出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剧痛让他瞬间失去平衡!身体猛地向前栽倒!
我甚至能感觉到钳尖触碰到硬物的顿挫感!是骨头?!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也站立不稳,跟着他向前扑倒!混乱中,我的手肘狠狠砸在他的咽喉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杀手的惨嚎戛然而止!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两下,如同被斩断的毒蛇,瘫软下去,只有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血沫声!
第一个解决!
冰冷的血腥味冲入鼻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杀人了?!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陆铮那冰冷的命令如同魔咒般回响!
“右边!第三个!!夺枪!!” 陆铮嘶哑的咆哮紧跟着响起!
第三个杀手!就是那个被判定反应慢半秒的家伙!他离得稍远,强光对他影响稍小,此刻已经勉强恢复了部分视力!他看到了同伴的惨状,看到了扑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我!惊怒交加!枪口瞬间抬起,黑洞洞的枪管直指我的头颅!
慢半秒!
就在他扣动扳机的刹那——
砰!!!
一声巨大的、毫无消音的枪响,如同惊雷,猛地从我身后炸开!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那个举枪瞄准我的第三个杀手,身体猛地一震!胸口瞬间爆开一个拳头大的血洞!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带得向后飞起,重重砸在一块岩石上,身体扭曲着滑落,再无动静!
谁?!
我愕然回头!
惨淡的月光下,陆铮背靠着冰冷的树干,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佝偻着,如同煮熟的虾米。他那唯一能动的、沾满血污的左手,此刻正死死地、颤抖地握着一把枪口还在冒着硝烟的——格洛克手枪!
正是之前他在废弃搅拌罐旁掉落的那把!
他竟然……竟然在刚才我搏命前冲的混乱中,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爬过去摸到了这把枪?!
他用那只几乎废掉的左手,用尽最后一丝濒死的力量,扣动了扳机!
为我清除了最大的威胁!
砰!
枪声的余音还在山谷中回荡。
陆铮握着枪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沉重的格洛克砸在冰冷的碎石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最后的骨架,沿着粗糙的树干,颓然地向侧面滑倒,重重摔在冰冷的泥地上。
“陆铮!!!” 我肝胆俱裂地嘶喊,连滚爬爬地扑过去!
他的脸毫无人色,紧闭着眼,嘴唇灰败,每一次呼吸都微弱得几乎消失,带着浓稠血沫翻涌的嗬嗬声。刚才那拼尽性命的一枪,彻底榨干了他残存的所有生机。
还有一个!
中间那个!就是右腿有旧伤、被强光闪得最惨的家伙!他捂着眼睛,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哀嚎,手中的枪已经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
危险解除?不!芯片引爆的强光和干扰只是暂时的!定位信号可能并未完全消失!秦振华的人,随时可能增援!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撑住!求你撑住!” 我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慌淹没了一切。目光扫过地上那个垂死的杀手,扫过他掉落在一旁的战术背包!通讯器!药品!可能有我需要的东西!
我扑过去,粗暴地扯开背包!手指在冰冷的装备中疯狂翻找!
止血绷带!找到了!还有一小卷强力胶带!
顾不上消毒了!我撕开陆铮肋下那被老医生敷满黑褐色药粉、却仍在渗血的伤口!胡乱地将止血绷带一层层狠狠摁上去!用胶带死死缠紧!动作粗暴野蛮!
他的身体因为剧痛猛地抽搐了一下!
“忍忍!必须止血!” 我嘶吼着,眼泪混着汗水血水疯狂滴落。
背包里还有一小袋应急注射针剂!看不懂标签!管不了那么多了!肾上腺素?强心针?我抓起一支,拔掉针帽,对着陆铮肌肉相对完好的左上臂,狠狠扎了进去!将冰凉的液体全部推入!
他的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冰冷的液体似乎带来了一丝刺激,灰败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有反应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窜过全身!但随即被更深的恐惧取代——追兵随时会扑来!
我猛地抬头,目光落在背包里一个黑色砖块似的通讯器上——卫星电话!上面闪烁着微弱的信号灯!
獠牙!那个号码!那张染血的纸币!
顾不上陆铮是否能活下来,顾不上自己满手的血污!我一把抓起沉重的卫星电话!冰冷坚硬的触感像一块寒冰。颤抖的手指凭着记忆,疯狂地戳按着按键!输入那串用陆铮鲜血烙印在我脑海中的致命号码——那串末尾带着獠牙图案的数字!
嘟嘟——嘟——
短暂而漫长的拨号音,在死寂的、弥漫着血腥味的山林中响起,如同丧钟的倒计时!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终于——
咔哒。
电话接通了。
没有喂?没有询问?
听筒里传来的,只有一片冰冷死寂的沉默。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等待着吞噬一切。
我浑身冰冷,握着电话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心脏在疯狂的撞击后,骤然沉入谷底。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
獠牙……是谁?
是援军?还是……下一个清除者?
“……说话。” 一个冰冷低沉、毫无起伏的男声,如同金属摩擦,终于从听筒里传来。听不出年龄,听不出情绪,只有纯粹的、不带丝毫人类温度的审视。
所有的恐惧、委屈、愤怒、茫然……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我不管你是谁!” 我对着话筒嘶吼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情绪和用力而劈叉变调,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滔天的恨意,“陆铮快死了!秦振华要杀他!也要杀我!名单在我这里!那个该死的芯片!陆铮说交给‘獠牙’!他说你是‘獠牙’!你他妈到底是不是?!”
吼完,剧烈的喘息让我眼前发黑。电话那头,依旧是死一般的沉默。只有电流微弱的滋滋声,证明连接还未中断。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就在我几乎要崩溃,以为对方已经挂断时——
“坐标。” 那个冰冷的金属摩擦音再次响起,简洁到了极致。
我一愣。
“你……你在哪?我怎么知道……” 我语无伦次。
“你的坐标!定位!” 对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快!想让他活命就报坐标!”
活命?!他能救陆铮?!
一股巨大的、带着渺茫希望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我手忙脚乱地在卫星电话笨拙的界面上寻找!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定位图标!屏幕闪烁了几下,跳出了一串冰冷的数字坐标!
“北纬XX度XX分XX秒!东经XX度XX分XX秒!” 我对着话筒,用尽力气嘶喊出屏幕上显示的数字!
报完坐标,我死死攥着电话,像抓住唯一的稻草,屏住呼吸等待着判决。
听筒里,死寂蔓延。
一秒。两秒。三秒。
然后,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语速极快,如同淬了冰的子弹:
“清除小组已定位到你引爆的干扰源。地面增援预计七分钟内抵达。想活命,立刻清理你周围所有血迹!包括你自己的!抹掉一切痕迹!带上陆铮,往正东方向移动!直线距离三百米,有一道干涸的泄洪沟!跳下去!贴着沟底右侧石壁!往前爬!无论听到什么!不许抬头!不许出声!爬!直到爬不动为止!听清楚没有?!”
七分钟?!三百米?!拖着濒死的陆铮?!爬?!
巨大的压力如同一座山轰然压下!但我别无选择!
“听清楚了!” 我嘶声回应。
“重复坐标!” 对方厉喝。
我又飞快地报了一遍。
“坐标确认。呆在沟里。等我信号。” 冰冷的声音没有任何多余的字眼。
咔哒。
电话被挂断。忙音响起。
冰冷的绝望和一丝渺茫的希望同时在胸腔里疯狂撕扯。七分钟!催命符!
目光猛地扫向地上那个还在痛苦翻滚的中间杀手!他右腿被我凿伤,双目暂时失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痛吟。
血迹!必须清理!
杀了他?让他闭嘴?
念头闪过的瞬间,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刚才杀人的恐惧和生理不适依旧残留在四肢百骸!
不……不行……
目光落在他掉落在一旁的匕首上!冰冷的刀锋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幽光!
我猛地扑过去抓起匕首!没有丝毫犹豫!不是刺向他!而是狠狠划向他侧颈的大动脉!
噗嗤!
温热的血喷射而出!
杀手的身体猛地一挺,喉咙里的嗬嗬声变成了濒死的漏气声,随即彻底瘫软不动。
第二个!
没有时间恐惧!没有时间呕吐!我将匕首在旁边的苔藓泥土上狠狠擦拭了几下,插回腰间。然后,如同最原始的野兽,扑到陆铮身边。
“走!陆铮!我们走!” 我嘶哑地喊着,拽着他唯一能动的左臂,拼尽全力将他沉重的上半身拖起来,搭在自己背上!他冰冷的气息喷在我后颈,如同死神的抚摸。
正东!三百米!泄洪沟!
我的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要陷入地狱!背上是一座随时会崩塌的血肉山峦!肋下粗糙的强力胶带摩擦着皮肤,带来阵阵刺痛。脸上、手上被荆棘划开的口子火辣辣地疼,汗水混着血水流进眼睛,视线一片模糊。
山林的黑影在脚下扭曲晃动,如同择人而噬的怪兽。时间在每一次沉重的心跳中流逝!
五分钟?六分钟?
快了!就快到了!
脚下猛地一空!
身体瞬间失重!我背着陆铮,如同沉重的石头,狠狠摔下陡峭的土坡!翻滚!撞击!陆铮的身体沉重地砸在我身上!
噗通!
冰冷的泥浆瞬间淹没了小腿!
泄洪沟!
顾不得浑身散架般的剧痛!我挣扎着将陆铮沉重的身体往沟里拖拽!冰冷的泥水混合着他伤口渗出的血水,一片污浊!按照指令,将他死死推到沟底右侧冰冷的石壁旁!
自己也紧跟着扑倒在他冰冷的身体旁!用沾满泥浆的身体死死压住他!同时,双手疯狂地抓起沟底的污泥、烂叶、枯草!不顾一切地往他身上涂抹!往自己脸上、头发上、衣服上涂抹!掩盖血腥味!掩盖一切痕迹!
将自己彻底伪装成这冰冷沟壑的一部分!与腐泥融为一体!
“趴下!贴着!不许动!不许出声!” 陆铮那句冰冷的指令和电话里“獠牙”的命令在脑子里疯狂回响!
我死死地咬着嘴唇,脸颊紧贴着冰冷滑腻、散发着浓重土腥味的沟壁岩石。陆铮冰冷的头颅抵着我的肩膀,微弱的气息拂过我的脖颈,冰冷刺骨。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像濒临炸裂的绝望鼓点。
远处,引擎凶悍的咆哮声由远及近!如同饥饿狼群的嚎叫!刺目的车灯光柱如同巨兽的独眼,瞬间撕裂了山林的黑暗!粗暴地扫过我们刚刚逃离的那片区域!扫过那两个杀手的尸体!
刹车声!车门打开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
“目标位置最后消失点!范围锁定!搜!给我一寸寸地搜出来!” 一个冰冷愤怒的声音在沟壑上方响起!带着浓重的杀意!“他们跑不远!肯定还在这片沟里!把这里翻过来!”
脚步声!沉重的军靴踩踏碎石的声音!就在头顶!在沟壑边缘来回走动!手电光柱胡乱地扫射下来!刺目的白光好几次掠过我们藏身的沟底!距离近得甚至能看清对方靴子上的泥点!
我死死闭着眼,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连呼吸都屏到了极限!脸颊紧贴着冰冷的岩石,泥浆滑腻的触感包裹着每一寸皮肤。陆铮微弱的呼吸像游丝般拂过我的后颈,冰冷刺骨,却又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温度。
头顶的碎石被靴子踢落,噼里啪啦滚下来,砸在深沟的泥水里,溅起冰冷的水花,落在我紧紧蜷缩起来的脖颈上。
“……报告!发现血迹!往东边去了!” 一个紧绷的声音从稍远处传来。
“东边?泄洪沟方向?” 那个冰冷的、领头的声音带着审视,“一队!沿着血迹追!二队!给我下沟!一寸寸摸!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沉重的脚步声开始分散!一部分咚咚咚地朝着东边追去!另一部分,则是摸索着沟壁,准备下来搜查的动静!靴子踩在松软泥土边缘的簌簌声,近在咫尺!
心脏像是要从喉咙口跳出来!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呼吸!他们就要下来了!一旦下沟,我们这拙劣的伪装……根本无处可逃!
完了!彻底完了!
就在这绝望的窒息时刻——
嗡——!!!!!!!
一阵极其低沉、却震撼人心、仿佛直接作用于骨骼和内脏的巨大轰鸣声,如同沉睡巨龙的咆哮,骤然从头顶极高远的夜空中碾压下来!
声音沉闷、厚重,带着一种撕裂空气的恐怖威压!瞬间盖过了沟壑上方所有的声音!
“什么声音?!” 沟顶传来惊疑的呼喊。
紧接着!
一道惨白刺目、粗大无比的光柱,如同天神投下的审判之矛,骤然从天而降!撕裂翻滚的云层,狠狠刺破浓重的夜幕!精准无比地笼罩在沟壑上方那几辆越野车和搜索队员所在的区域!
雪亮!刺眼!如同白昼骤然降临!将沟顶的一切细节照得纤毫毕现!
“直升机!是武装直升机!!!” 沟顶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叫喊声撕裂了夜空!“隐蔽!快隐蔽!!”
哒哒哒哒哒哒——!!!!
直升机上狂暴的火力瞬间倾泻而下!
沉闷而致命的机炮声如同死神的咆哮!撕裂空气!肉眼可见的粗大火线如同鞭子般狠狠抽打在地面上!泥土、碎石、草木碎片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被光柱笼罩的区域瞬间化作一片死亡炼狱!
“啊——!!!”
“救我——!!”
凄厉的惨叫声、绝望的嚎哭声、身体被撕裂的恐怖声响、金属被打穿的刺耳噪音……混合着狂暴的机炮轰鸣,在惨白的光柱下交织成一片人间地狱的交响!
滚烫的弹壳如同暴雨般从高空砸落!叮叮当当地敲击在沟壑两侧的岩石和泥水里!甚至有几颗滚烫地砸在我紧贴着石壁的脊背上!
一股浓烈的硝烟和肉体烧焦的糊味,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气,被剧烈搅动的气流裹挟着,狠狠灌入沟底!
我死死地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污泥里!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巨大的音爆冲击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磕碰着发出咯咯的声响!
屠杀!
一边倒的屠杀!
沟顶的惨叫声和枪声迅速变得零星,最终只剩下直升机螺旋桨搅动气流发出的、如同巨兽呼吸般的恐怖轰鸣,还有那如同探照灯般缓缓移动的死亡光柱在周围扫射。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又像一个世纪。
头顶那恐怖的轰鸣声开始降低高度。巨大的气流吹得沟里的泥水翻滚,枯叶漫天飞舞。
噗!噗!噗!
几声沉闷的轻响,像是重物落地。
紧接着,是极其轻微、却异常迅捷利落的脚步声,踩着泥泞的地面,朝着泄洪沟的方向快速接近!
不是一个人!是几个训练有素的人!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獠牙”的人?!还是……第二批清除者?!
脚步声在泄洪沟边缘停下。
一片死寂。
然后,一个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男声,清晰地穿透了螺旋桨的余音,从沟顶传来:
“灰雀。交出芯片。还有陆铮。”
5
直升机螺旋桨搅起的飓风几乎将我掀翻!泥浆裹着枯叶劈头盖脸砸来,糊住了视线,灌满了口鼻!巨大的轰鸣如同重锤,狠狠夯进耳膜深处,震得脑浆都在沸腾!
我死死抱着陆铮冰冷的身体,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片浮萍。借着那惨白光柱的余威,逆着刮骨般的狂风,我从泥水里勉强抬起头,眯起刺痛的眼睛。
三根绳索如同黑色的毒蛇,从悬停在低空的直升机腹舱门倏然甩下!
噗!噗!噗!
三个全副武装的黑影顺着绳索迅捷无比地滑降落地!动作干净利落,如同扑击的猛禽!厚重的作战靴砸在泥泞的地面,溅起浑浊的水花。防弹头盔、全覆盖式夜视仪、模块化突击步枪……标准的特种作战配置,冰冷、高效、充满压迫感!
但他们的臂章位置——空空如也!
没有任何部队番号!没有任何身份标识!
死亡的气息比这荒野的寒风更加刺骨!
为首的黑影落地后没有丝毫停顿,夜视仪镜片闪烁着幽绿的光,如同毒蜥蜴的眼睛,瞬间锁定了泥浆中紧紧相拥的我和陆铮!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那股冰冷的审视感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刺穿了我最后侥幸的幻想!
不是獠牙!
绝对不是!
恐惧如同冰水,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炸开!
“目标确认!灰雀!携带者!” 一个经过通讯器变声处理、冰冷如同电子合成的声音从头盔下传出,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回收任务品!清除载体!”
载体?!他们要杀陆铮?!
“不——!!!” 极致的恐惧瞬间点燃了暴怒!我像一头护崽的母兽,爆发出连自己都心惊的力量,用整个身体死死扑压在陆铮冰冷的胸膛上!试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那即将倾泻而来的死亡!
“别碰他!!” 我朝着那几个逼近的黑影嘶吼,声音被狂风吹得支离破碎,带着绝望的哭腔和滔天的恨意!
“目标反抗!执行清除!” 冰冷的电子音下达了最终的裁决!
为首的黑影毫不犹豫地抬起了手中那黑洞洞的突击步枪枪口!枪口下的激光瞄准点如同死神的红眼,瞬间跳动,精准地锁定了我身下陆铮毫无生气的头颅!
咔嗒!
清脆的上膛声在巨大的轰鸣中依旧清晰刺耳!
完了!
千钧一发!
就在那扣动扳机的死亡瞬间——
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枪响,如同重锤敲击朽木,猛地从我身后——泄洪沟更深、更黑暗的某处响起!子弹撕裂空气的锐啸几乎贴着我的头皮掠过!
噗!
子弹精准地打在为首黑影抬起的突击步枪上!一股刺目的火花爆开!巨大的冲击力让那沉重的枪身猛地一震,狠狠脱手飞了出去!
“狙击手!!!” 头盔下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变调!是惊怒!
“十一点方向!沟底深处!压制!” 另外两个黑影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枪响的同时,身体猛地向两侧扑倒!手中的突击步枪朝着子弹射来的黑暗深处疯狂扫射!
哒哒哒哒哒——!!!
狂暴的子弹如同火鞭,狠狠抽打进泄洪沟下游浓稠的黑暗里!泥水、碎石、腐烂的枯木被炸得四处飞溅!灼热的弹壳叮叮当当砸落在泥浆中!
混乱!绝对的混乱!
机会!!!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思考!我甚至来不及去想黑暗里开枪救我的是谁!脑子里只剩下陆铮昏迷前死死攥着我衣襟、用尽最后力气指向他背包的动作!
背包!那个被他当做枕头、沾满泥浆和血污的帆布背包!
我如同濒死的野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一只手依旧死死压着陆铮冰冷的身躯,另一只手在泥浆里疯狂摸索!抓住背包带,粗暴地拽到身前!
拉链早已崩裂!冰冷黏腻的泥水混合着凝结的血块糊满了内衬!手指在冰冷的、湿透的杂物中胡乱抓挠!压缩饼干包装袋、空的水壶、染血的纱布碎屑……在哪里?!到底是什么?!
头顶上方,直升机引擎发出更加狂暴的嘶吼!巨大的探照灯疯狂晃动,试图锁定沟底深处的狙击手!而那两个黑影,正借着火力掩护,一边朝着下游黑暗处疯狂压制射击,一边迅速变换位置,朝着被击飞武器的首领靠拢!其中一人已经拔出了腰间的手枪,枪口再次调转,冰冷的杀意重新锁定了我和陆铮!
时间耗尽!
“找到你了!” 那个拔出手枪的黑影,夜视仪对着我藏在背包后的手,发出冰冷的电子音!
就在他即将扣动扳机的刹那——
我的指尖,在背包最底层侧面的防水夹层里,猛地触碰到一个冰冷的、坚硬的小东西!
不是芯片!像是一个……微型金属圆柱体?!一端似乎还有个小按钮?!
管不了那么多了!陆铮拼死指向它!
我猛地将那个冰冷的金属圆柱体抠了出来!借着直升机探照灯扫过的瞬间光晕,看清了上面的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蚀刻图案——一个张开獠牙的兽口!
獠牙信标?!!
没有犹豫!我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拇指对准那个小小的凸起按钮,狠狠按了下去!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强烈穿透力的蜂鸣声,猛地从那个金属圆柱体内部响起!紧接着,一点微弱却极其稳定的幽蓝色光芒,在圆柱体的顶端亮起!光芒穿透污浊的泥浆和我沾满血污的手指,如同黑暗深渊中骤然点亮的一颗孤星!
这光芒亮起的瞬间——
“信标激活!是‘獠牙’信标!!” 那个刚刚拔出手枪的黑影发出一声惊骇的电子音!“最高优先级目标!优先摧毁信标!!”
杀意暴涨!冰冷的枪口瞬间放弃了陆铮,锁定了我手中那颗散发着幽蓝光芒的金属圆柱!
晚了!
轰隆隆隆隆——!!!
一阵比悬停直升机更加狂暴、更加低沉、更加震颤大地的恐怖引擎轰鸣,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骤然从极高远的夜空之上碾压下来!声音沉闷厚重,带着撕裂苍穹的威势!瞬间盖过了下方的一切喧嚣!
紧接着!
一道直径远超下方直升机探照灯十倍的、纯粹由无数密集光点组成的、如同通天彻地的光之巨柱,骤然撕裂厚重的云层!如同神灵降下的裁决之剑!带着摧毁一切的毁灭气息,精准无比地、狂暴无比地笼罩在悬停于泄洪沟上方的那架武装直升机身上!
雪亮!刺目!无法形容的强光!仿佛将整个山沟都塞满了燃烧的镁粉!瞬间剥夺了所有人的视觉!下方直升机那原本霸道的光柱,在这道从天而降的光之巨柱面前,渺小得如同萤火虫!
“天……天基武器?!!” 下方直升机驾驶员惊恐到极致的尖叫透过扩音器传了出来,瞬间被淹没在更加恐怖的噪音中!
下一秒!
嗤——!!!!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
只有一道肉眼可见的、极度凝聚的炽白色光束,从那道由无数光点组成的通天巨柱中心,如同神罚之矛一般,以超越想象的速度,精准地贯穿了下方那架直升机的驾驶舱!
如同热刀切入凝固的黄油!
厚重的防弹玻璃、冰冷的金属机身……在那道纯粹的毁灭白光面前,瞬间无声无息地气化、消失!连一丝烟雾都没有产生!
失去控制的直升机残骸如同被折断翅膀的铁鸟,冒着诡异的青烟,打着旋儿,朝着远离泄洪沟的山坡方向轰然坠落!
轰!!!!!!!
巨大的爆炸火球腾空而起!
炽热的火光将半边天空映得一片赤红!强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金属碎片,如同风暴般席卷而来,重重拍在泄洪沟陡峭的石壁上!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毁灭的光、爆炸的轰鸣和狂暴的冲击!
沟底,那两个幸存的、被强光瞬间致盲、被冲击波掀翻在地的黑影,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虫子,耳朵里淌着血,在泥水里痛苦地翻滚、呻吟。他们身上的先进装备,在足以灼伤视网膜的强光和次声波冲击下,彻底瘫痪失效!夜视镜片碎裂,通讯器里只剩下刺耳的电流噪音!
我死死地蜷缩在冰冷的石壁下,将陆铮冰冷的身体和手中那个依旧散发着稳定幽蓝光芒的信标,紧紧护在身下。脸颊紧贴着刺骨的泥浆,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声波冲击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濒临碎裂的剧痛。
獠牙……这……这就是獠牙的力量?!
夜空中,那道毁灭性的通天光柱缓缓收敛、消散,如同神灵收回了目光。只剩下远处山坡上那团熊熊燃烧的直升机残骸,如同巨大的篝火,照亮了这片刚刚经历神罚与杀戮的荒野。
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冰冷。
呜……呜……
一阵低沉、稳定、完全不同于刚才那些武装直升机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沉稳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一架通体哑光黑、线条极其流畅、没有任何明显标志的倾转旋翼机(类似V-22鱼鹰),如同巨大的黑色幽灵,悄然出现在泄洪沟上空。它悬停的姿态异常稳定,几乎没有任何气流紊乱,只有机腹下方闪烁着几盏微弱的、几乎不可见的航行灯。
噗!噗!
两条绳索无声垂下。
两个同样穿着全黑作战服、但装备更加精良、动作更加迅捷矫健的身影,顺着绳索如猫般滑降落地。他们落地后没有丝毫停顿,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目标明确,直扑泄洪沟底!
没有看那两个在泥水里痛苦挣扎的黑影一眼。他们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蜷缩在石壁下、死死护着陆铮和信标的我!
其中一个身形明显更加高大挺拔的身影,大步走到我面前。他脸上覆盖着同样哑黑色的全覆盖式战术头盔和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
冰冷!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里面没有丝毫人类的温度,只有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和评估!仿佛在打量一件物品,或者说……一件刚刚回收的危险任务品。
目光扫过我怀中陆铮那惨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扫过他肋下依旧在不断渗出暗红液体的粗糙包扎,最后落在我沾满污泥和血痂、却依旧死死攥着那枚幽蓝信标的手上。
“目标‘灰雀’?” 一个经过特殊处理、冰冷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从头盔下传出,没有丝毫询问的语气,完全是确认。
我僵硬地点头,喉咙干涩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任务品‘名单’?” 冰冷的视线落在我紧握信标的手。
我再次点头。
那双冰冷的眼睛转向陆铮,停留了几秒。随即,一个更加简洁、更加冰冷的指令砸了下来:
“带上‘钥匙’。走。”
钥匙?陆铮是钥匙?!
另一个黑影已经蹲下身,动作极其专业迅速,却没有任何多余的温情。他飞快地检查了一下陆铮的脉搏和瞳孔,随即用一个特制的、如同金属棺材般的折叠担架,极其利落地将陆铮冰冷沉重的身体固定进去!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
冰冷的金属担架合拢。陆铮的脸被完全遮盖。
“不……” 我下意识地想扑过去。
眼前那个高大的黑影猛地伸手!动作快如闪电!冰冷坚硬的战术手套如同铁钳,瞬间扣住了我的手腕!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
“任务优先。” 冰冷的金属音没有任何起伏,“跟上。或者,留下等死。”
他猛地松开手,不再看我,转身朝着垂下的绳索走去。
身后,那个装着陆铮的金属担架已经被绳索上的挂钩吊起。沟底只剩下那两个在泥浆里痛苦呻吟、如同被遗弃垃圾般的黑影。
我站在原地,冰冷的泥水没过脚踝。身体僵硬,心脏像是被那只冰冷的手攥住,停止了跳动。看着那具缓缓升起的、冰冷的金属“棺材”,看着那高大黑影即将抓住绳索的手……
月光惨淡地落在他抬起的手腕内侧——
一道极其狰狞、如同蜈蚣般扭曲盘踞的陈旧疤痕,从战术手套的边缘露了出来!疤痕深深嵌入皮肉,带着一种冰冷残酷的质感,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反光!
嗡!
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无数的碎片瞬间炸开!
通风管道里冰冷的凝视! 商场爆炸前他扣住我手腕的力量! 废弃搅拌罐旁他浴血搏杀时贲张的肌肉线条! 还有……还有他最后抚过我嘴唇时,那冰冷指尖上……同样位置覆盖着的厚茧和老疤!!!
是他!!!
那个在商场灯箱后窥视的神秘人?!那个被陆铮在废弃工厂拼死击杀的……追兵?!
寒意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心脏,渗入骨髓!
陷阱!这他妈从头到尾都是陷阱!“獠牙”……才是真正的清除者?!陆铮一直苦苦寻找的联络对象……是索命的阎王?!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吞没。身体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彻骨的冰冷而无法控制地颤抖。
“走。” 前面那个高大黑影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停顿,没有回头,冰冷的金属音再次传来,带着最后的通牒和不耐烦。
绳索就在眼前。攀上去,就能离开这地狱般的泥沼。
代价是……怀中的芯片,和那具冰冷的担架。
我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紧握着的、沾满泥浆和凝固血块的右手。掌心,那颗冰凉的金属信标,幽蓝的光芒如同鬼火,微弱而固执地亮着。
陆铮最后的嘶吼在耳边疯狂回响:
“……现在……你是……枪……”
枪……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那个高大黑影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疤!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恐惧,被一种冰冷的、近乎疯狂的决绝彻底点燃!
6
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血液倒流,心脏像是被那只露着狰狞疤痕的手死死攥住,停止跳动,又在下一秒疯狂撞击着胸腔!
是他!
商场通风管道里那双冰冷的眼睛!爆炸前死死扣住我手腕的力量!废弃搅拌罐旁浴血搏杀时贲张肌肉线条上覆盖的旧伤!还有……还有最后那冰冷指尖划过我嘴唇时,同样位置覆盖着的厚茧和老疤!
疤痕!位置!质感!一模一样!
什么“獠牙”?!什么最高优先级?!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冰冷的陷阱!一个为陆铮量身定做的死亡囚笼!他拼死留下的线索,他燃尽生命指向的“獠牙”,根本不是什么救命的稻草,而是早已潜伏在黑暗深处、磨砺着致命獠牙的毒蛇!
陆铮!他还在那冰冷的金属盒子里!
“跟上。或者,留下等死。” 那个戴着全覆盖头盔的高大身影再次发出冰冷的命令,金属摩擦般的声音不带丝毫波澜。他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垂落的绳索,侧过身,那双在面罩下显得更加幽深冰冷的眼睛,最后一次扫向我。那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我的恐惧,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他手腕内侧,那道蜈蚣般扭曲的旧疤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残酷的光。
“钥匙”……他们叫他“钥匙”……他们要带走他,像带走一件物品!带到哪里?打开什么?然后呢?清除?榨干最后的价值再像垃圾一样丢弃?!
不!
一股滚烫的、混合着极致的恐惧、滔天的愤怒和被欺骗的耻辱的岩浆,猛地冲破冰封!瞬间点燃了每一根神经!身体比思维更快!
“走你妈!!!”
一声用尽全身力气、近乎崩溃的嘶吼从我喉咙里撕裂般爆发出来!在巨大的恐惧和愤怒驱动下,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兽,猛地从冰冷的泥浆中弹起!不是扑向绳索,不是逃跑,而是用尽全身的力量,朝着那个刚刚将陆铮的“金属棺材”挂上绳索、此刻正背对着我操作挂钩装置的黑影——狠狠撞了过去!
这一撞,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呃!”
那个黑影显然没料到在这种绝对的压制下,我这条“灰雀”还敢反抗!猝不及防!身体被我狠狠撞在冰冷湿滑的石壁上!沉重的闷响!手中的挂钩控制器脱手飞出!
装着陆铮的金属担架猛地一晃!连接绳索的挂钩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险险没有脱开!
“找死!” 高大头目冰冷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实质的杀意!他抓住绳索的手猛地松开,身形如鬼魅般一闪,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铁拳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捣我的太阳穴!速度之快,力量之猛,根本避无可避!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但那股燃烧的怒火和绝望,让我的感官在瞬间被放大到了极致!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挥拳的动作,身体在千钧一发之际,凭借着被陆铮逼出来的、近乎本能的反应,猛地向下一蹲!
呼!
冰冷的拳风擦着头皮掠过!刮得脸颊生疼!
蹲下的同时,我沾满泥浆的手猛地探出,目标不是他,而是他脚下那片被直升机坠落爆炸冲击波掀翻的、堆积在沟底的、混杂着尖锐碎石和断裂金属片的烂泥!
哗啦!
一大捧冰冷、粘稠、带着浓烈焦糊味和血腥气的泥浆,被我狠狠扬起,劈头盖脸地砸向高大头目的面门和夜视镜!
“该死!” 冰冷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是愤怒和一丝惊愕!
泥浆糊住了他头盔的镜片!虽然只有零点几秒的干扰,但足够了!
我根本不敢停留!身体借着下蹲的姿势,如同滚地葫芦,手脚并用,连滚爬爬地朝着那个被撞到石壁上的黑影扑去!目标——他腰间那把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战术匕首!
“拦住她!” 高大头目厉声下令,同时迅速抬手清理面罩上的污物!
另一个刚刚完成滑降、正在警戒的黑影反应极快,手中的突击步枪枪口瞬间下压,冰冷的红点瞄准镜光斑锁定了我的后背!
手指即将扣动扳机!
就在这生死一瞬——
“唔……呃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野兽,猛地从我身下响起!
是那个被我撞到石壁上的黑影!他此刻正痛苦地佝偻着身体,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脖子!
在他指缝间,赫然插着一截断裂的、边缘极其锋利的金属片——正是刚才直升机爆炸时飞溅过来的残骸!被我扬起的泥浆掩盖,他毫无防备地撞上去,尖锐的金属边缘瞬间撕裂了他的颈动脉!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飙射而出!溅了我满头满脸!
这突如其来的惨状和血腥,让那个正要开枪的黑影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枪口下意识地偏移!
机会!!
我沾满滚烫鲜血的手,终于抓住了目标——那个濒死黑影腰间刀鞘里的战术匕首!冰冷的刀柄入手,带着死亡的气息!
“砰!”
高大头目终于清理掉了面罩上的泥浆,手中的格洛克手枪几乎在视线恢复的瞬间就喷吐出致命的火焰!
子弹擦着我的肩膀飞过,在冰冷的石壁上凿出一个深坑!碎石飞溅!
我甚至能感受到子弹灼热的气流!巨大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让我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身体猛地向侧面扑倒,同时,手中的匕首带着我全部的恨意和绝望,不是刺向高大头目,而是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悬挂着陆铮“金属棺材”的绳索——割了下去!
嗤啦——!
坚韧的特种尼龙绳索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不——!” 高大头目发出一声真正变调的怒吼!枪口瞬间调转,指向我!
太迟了!
承载着巨大重量的绳索在匕首的切割和重力作用下,瞬间绷断!
砰!!!
沉重的金属担架如同被斩断翅膀的铁鸟,带着陆铮毫无生气的身体,从半空中轰然坠落!狠狠地砸在泄洪沟底部冰冷的泥水里!泥浆四溅!
巨大的冲击力让担架侧面变形!卡扣崩开!陆铮的身体被震得从担架里滑了出来,一半浸泡在泥水里,脸色在惨淡的月光下白得如同石膏!
“陆铮!” 我肝胆俱裂地嘶喊,连滚爬爬地扑过去!
“杀了他!!” 高大头目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枪口瞬间锁定泥水中陆铮的头颅!冰冷的杀意凝如实质!
“砰!砰!砰!”
枪声爆响!不是来自高大头目!
是那个刚刚被同伴惨死惊住的另一个黑影!他手中的突击步枪疯狂地朝着高大头目扫射!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过去!
“叛徒!!” 高大头目惊怒交加!反应快到极致!身体如同鬼魅般在狭窄的沟底腾挪闪避!子弹打在石壁上溅起无数火星!他手中的格洛克也瞬间开火还击!
哒哒哒!砰!砰!
狭小的空间里,子弹横飞!火光四溅!两个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杀手瞬间反目,如同两头被激怒的困兽,展开了致命的近身厮杀!
混乱!血腥!死亡的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
机会!唯一的机会!
我死死抱着陆铮冰冷沉重的上半身,将他拖离弹雨横飞的死亡区域!用尽吃奶的力气,将他沉重的身体拖拽着,朝着泄洪沟上游更深邃、更黑暗的角落爬去!泥浆、碎石、断裂的荆棘疯狂地刮擦着身体,带来火辣辣的剧痛!
陆铮的身体毫无反应,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吊着一口气。肋下的伤口在剧烈的坠落和拖拽中再次崩裂,暗红的血液混合着泥水不断渗出。
身后,激烈的枪声和搏斗声如同死神的交响乐!金属碰撞声、肉体被击中的闷响、濒死的惨嚎……不断传来!
不能停!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包裹着我们。冰冷的泥水浸透了衣物,带走所剩无几的体温。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撕裂般的剧痛。
不知爬了多久,直到身后的枪声和搏斗声彻底消失,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远处直升机残骸燃烧的噼啪声。
终于力竭。我瘫倒在冰冷的泥水里,陆铮沉重的身体压在我身上,冰冷刺骨。意识开始模糊,眼皮沉重得如同铅块。
完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的刹那——
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震动声,再次响起!
不是芯片!那东西已经被我引爆了!
声音来自……我的口袋?!
我猛地一个激灵,残存的意识被强行拉回!颤抖着手,艰难地伸进湿透的外套口袋。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物体。
是那个“獠牙”信标!
它还在!在刚才的混乱中,我一直死死攥着它,直到爬行时才下意识塞进口袋!此刻,它顶端的幽蓝色光芒已经熄灭,但整个金属圆柱体正在以一种特定的频率,微弱而持续地震动着!
嗡……嗡……嗡……
三短!三长!三短!然后停顿!
重复!循环!
这不是随机的震动!这是……摩尔斯电码?!
SOS!
求救信号?!它在自动发送求救信号?!发给谁?!
难道……难道刚才那个临阵反水、向头目开枪的黑影……他才是……?!
巨大的震惊和混乱瞬间冲垮了疲惫!就在这时——
啪嗒。
一个极其轻微的声音,像是小石子落在泥水里,在死寂的沟底响起。
就在我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
紧接着,一个同样低沉、同样经过处理、却与高大头目截然不同的电子音,带着一种紧绷的、小心翼翼的意味,穿透黑暗传来:
“……别动……也别出声……”
7
嗡……嗡……嗡……
金属信标在浸透泥水的衣袋里固执地震动。三短,三长,三短。SOS。绝望深渊里唯一的蜂鸣,冰冷,规律,如同垂死的心脏不甘的搏动。
黑暗中,那声“别动……也别出声……”的电子音落下,死寂重新裹挟而来,浓稠得让人窒息。只有远处直升机残骸燃烧的噼啪声,像地狱的鼓点,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前方,泥水里传来极其轻微的、如同毒蛇滑过落叶的窸窣声。一个黑影,轮廓在微弱的天光下模糊不清,正极其缓慢地从沟底的阴影中分离出来。他动作异常谨慎,每一步都踩在泥浆最厚软处,无声无息。
月光吝啬地漏下一丝,落在他同样覆盖着哑光黑色作战服的手臂上。当他缓缓抬起手,做出一个“停止靠近”的战术手势时——
手腕内侧!
一道狰狞扭曲、如同蜈蚣般盘踞的陈旧疤痕,赫然在目!
嗡!
脑子里像是炸开一片冰冷的雪!和那个高大头目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质感!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
陷阱!连环套?!他刚才的反水也是假的?!是为了骗取最后的信任,好亲手回收“钥匙”和“名单”?!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再次扼住咽喉!我几乎是本能地攥紧了手边唯一能摸到的东西——那把沾着上一个杀手鲜血的战术匕首!冰冷的刀柄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如同螳臂当车般的狠厉。
“别……过来!” 我嘶哑地低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虚弱而筛糠般颤抖,却依旧死死挡在陆铮冰冷的身躯前方,试图用自己单薄的后背筑起一道血肉城墙。
黑影的动作瞬间顿住。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恐惧和决绝。那双隐藏在战术面罩后的眼睛,隔着几米的黑暗,无声地注视着我,也注视着我身后泥水中毫无生气的陆铮。时间在死寂中凝固了几秒。
然后,他做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动作。
他没有拔出武器。没有逼近。反而极其缓慢地、用一种近乎展示的姿态,抬起了戴着战术手套的双手,掌心朝外,做了一个明确的“无害”手势。
紧接着,他那只带着狰狞疤痕的手,极其小心地、缓慢地探向自己头盔侧面。
咔哒。
一声轻微的解锁声。他缓缓地、一点点地掀开了那全覆盖式的、如同骷髅面具般的战术头盔。
头盔下露出的,是一张年轻而陌生的脸。汗水浸湿的黑发贴在额角,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着,下颌线因为紧张而绷紧。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没有头目那般纯粹的冰冷和居高临下,反而充斥着一种复杂的、近乎燃烧的急迫!
“看……看这个!” 年轻男子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不再是电子合成音,而是真实的、带着一丝嘶哑的嗓音。他的动作依旧谨慎,但速度加快,飞快地从胸前贴身的战术背心内袋里,掏出一个细长的金属管状物。
不是武器。像是一个微型注射器。
他小心翼翼地将注射器前端对准自己裸露的手腕——正是那道疤痕的位置!然后,拇指用力按下!
嗤!
一声轻微的喷气声。
紧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那道狰狞盘踞的、如同烙印般的陈旧疤痕——边缘的皮肉竟然极其轻微地鼓胀了一下!随即,在疤痕的中心位置,一块极其微小的、颜色和质感与周围皮肤完美融合的“皮肤”,极其诡异地向上翻卷、剥离!
就像一块被精心伪装的、覆盖着血肉纹理的微型活板门!
翻开的“皮肤”下面,赫然镶嵌着一枚米粒大小、闪烁着微弱蓝色指示灯的——生物芯片!
“这……这是什么?!” 我倒抽一口冷气,匕首几乎脱手!眼前的景象超出了理解!
“身份标识……也是定位器……更是自毁引信!” 年轻男子的语速极快,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死死盯着那枚芯片,“他……他们所有人身上都有!位置不同!但功能一样!一旦激活定位或判断主体死亡……或者强行剥离……” 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恐惧,“……会引爆皮下植入的微型神经毒剂!瞬间致死!尸骨无存!” 他猛地指向泄洪沟上游方向,“那个被我打死的……头儿的尸体……现在……恐怕只剩下一滩溶解的组织液了!”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冰锥刺入脑海!身份标识!自毁引信!秦振华!他对自己的人也用了如此恶毒的控制手段!
“你……” 我声音发涩,巨大的冲击让我思维混乱,“你为什么……”
“为什么反水?” 年轻男子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透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绝望,“因为那个坐标……那个陆铮用命换来的名单坐标……里面……有我刚出生的女儿的名字……代号……‘雏鸟-7’……”
“雏鸟”!!!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我脑中炸开!陆铮昏迷前最后那句嘶吼仿佛又在耳边响起:“……‘灰雀’……不止你一个……还有名单……” 原来……原来所谓的“灰雀”,是指像我们一样,被秦振华标记、监控、随时可能被“清除”的“潜在不稳定因素”?而名单里……甚至包括代号为“雏鸟”的无辜婴儿?!
一股冰冷刺骨又夹杂着滔天怒火的洪流席卷全身!秦振华!他连婴儿都不放过?!
“我妻子……已经在前天的‘内部清理’中……” 年轻男子的声音哽了一下,眼中瞬间布满血丝,那是极力压抑的、刻骨的悲恸和仇恨,“就在我接到潜伏任务出发前……收到清除指令编码确认……我才知道……目标是我的骨血……”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只剩下不顾一切的疯狂,“我不能……我绝不能让他们再得逞!”
他指向我手中依旧在微弱震动的信标:“‘獠牙’信号激活……最高优先级求救……只有极少数的‘纯白獠牙’预备役才能收到!我是其中之一!这信号……是我们唯一的生路!它能暂时屏蔽掉我们体内定位芯片的对外信号!但时间不多!秦振华调动了所有资源!最近的支援部队最多还有十五分钟完成对这一区域的彻底包围!天上……地下……都是他的人!”
十五分钟!催命符!
“他怎么样?!” 年轻男子急切的目光越过我,落在泥水中陆铮惨白如纸的脸上,眉头紧锁。
“快不行了!” 巨大的紧迫感让我暂时压下所有震惊和疑虑,声音带着哭腔,“伤太重!失血太多了!”
“撑住!” 年轻男子没有丝毫犹豫,动作快如闪电!他立刻从战术背包里掏出两个小巧的金属罐——强效战场加压凝血泡沫!还有一支肾上腺素和强效止痛剂的混合针剂!
“压住伤口!” 他命令道,同时撕开陆铮肋下被泥浆和血污浸透的、早已失效的绷带。狰狞的伤口暴露出来,皮肉翻卷,边缘发白,依旧在缓慢地渗出暗红的血水。
嗤——!
冰凉的白色泡沫带着刺鼻的气味,被他精准地喷射在伤口深处和周围!泡沫迅速膨胀、固化,形成一层坚韧的物理隔离层,暂时封堵住了致命的出血点!
紧接着,针尖刺入陆铮左上臂肌肉!冰凉的混合药剂被快速推入!
“呃……” 陆铮冰冷的身体猛地痉挛般地颤抖了一下!灰败的嘴唇间溢出更多粘稠的血沫!眼皮剧烈地颤动,似乎想睁开,却被沉重的死亡阴影死死压住!
“陆铮!撑住!听到没有!” 我用力拍打着他冰冷的脸颊,嘶声哭喊。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凄厉尖锐的防空警报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猛地从城市方向穿透重重山峦传来!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在死寂的荒野上空疯狂回荡!
城市的警报?!怎么可能?!秦振华疯了?!他想干什么?!
年轻男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神中的惊恐达到了顶点!
“他……他要启动‘净空’协议了!”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灭顶的绝望,“覆盖整个区域的……次声波阵列!无差别攻击!一旦完全启动……范围内的所有生物……大脑会在几分钟内被震成浆糊!!他要把这里……变成真正的无人区!把所有证据……连同我们……彻底抹掉!!!”
次声波?!无差别屠杀?!秦振华为了灭口,竟然疯狂到要拉整个区域陪葬?!
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扼住了心脏!无法呼吸!
嗡……嗡……
手中的“獠牙”信标震动依旧,SOS的信号冰冷而固执。但我们头顶的天空,仿佛已经被无形的死亡阴影彻底笼罩!
“没时间了!必须走!” 年轻男子眼中爆发出最后疯狂的火焰,“背着他!跟我来!我知道一条废弃的地下泄洪涵洞!就在前面!入口被泥石流掩埋了大半!只有我知道精确位置!那是我们唯一能暂时躲避次声波的地方!快!!!”
他猛地指向泄洪沟上游一处被巨大山石和倾倒树木半掩的、黑黢黢的角落!
“走!”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我嘶吼着,和大男孩一起,拼尽吃奶的力气,将陆铮沉重冰冷的身体再次拖拽起来!他像个毫无生气的破布袋子,每一次挪动都牵动着致命的伤口!
冰冷的泥水没过脚踝,每一步都如同在沼泽中跋涉。头顶,那凄厉的防空警报如同催命魔音,一声紧似一声!每一次鸣响,都像重锤砸在紧绷的神经上!仿佛下一秒,那无形的、毁灭一切的次声波就会如同实质的海啸般碾压下来!
喉咙里全是血腥味,肺部火烧火燎。视线被汗水、泪水和泥浆模糊。陆铮的身体越来越沉,冰冷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涵洞!就在那里!” 年轻男子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狂喜,指着前方一块巨大的、被泥浆裹挟着倒下的树干根部!
那后面,隐约露出一个不到半人高的、被碎石和淤泥堵住大半的、黑黢黢的洞口!散发着浓重的土腥和霉菌的腐败气息!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快!帮我顶开!” 年轻男子率先扑到洞口,用肩膀死死顶住那根沉重的树干!肌肉绷紧,脖子上青筋暴凸!
我咬着牙,将陆铮沉重的身体暂时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也扑上去,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帮忙!
树干在两人的合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极其艰难地向后挪动了一丝!碎石和淤泥簌簌落下!
洞口扩大了一点!勉强能容一个人爬进去!
“你先带他进去!快!” 年轻男子嘶吼着,肩膀死死顶着树干,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身体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
我没有任何犹豫!连滚爬爬地拖拽着陆铮冰冷僵硬的身体,将他一点点塞进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漆黑洞口!动作粗暴,顾不得他身上的伤!活下去!只有活下去!
就在陆铮的上半身刚刚消失在洞口黑暗中的刹那——
嗡——————!!!
一阵低沉到超越人耳极限、却瞬间作用于全身每一个细胞的恐怖震动,如同来自深渊的叹息,猛地从四面八方碾压过来!
不是声音!是压迫!是震颤!是内脏被无形巨手攥紧、揉搓的恐怖感觉!
“净空”启动了!!!
噗!
年轻男子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迎面撞击!他死死顶着树干的肩膀瞬间塌陷下去!一口滚烫的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如同喷泉般狂喷而出!溅满了眼前冰冷的树干和泥浆!
他的眼睛瞬间充血凸出!瞳孔急剧放大!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巨大痛苦和……一丝解脱般的茫然!
“呃……啊……” 喉咙里发出破碎不堪的、如同风箱漏气的嗬嗬声。他艰难地、一点点地转过头,充血的眼睛看向刚刚消失在涵洞阴影中的陆铮,又看向呆立在洞口、被这恐怖景象震得魂飞魄散的我。
沾满鲜血的嘴唇,极其艰难地、无声地翕动了一下。
“……跑……”
下一刻,他死死顶住树干的最后一丝力量彻底消失。沉重的树干在失去支撑和次声波的共振下,轰然砸落!
砰!!!
巨大的撞击声!
年轻男子的身体,连同那沉重的树干和无数滚落的碎石、淤泥,瞬间被彻底掩埋!堵死了涵洞的入口!
只有一小截沾满泥浆和刺目鲜血的手臂,无力地垂落在刚堆积起来的废墟外,手指微微蜷曲着,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指引。
涵洞内,一片死寂的黑暗。
恐怖的次声波如同无形的潮水,被厚重的土层和岩石阻挡了大半,但那沉闷的、令人极度恶心眩晕的低频震动,依旧顽固地穿透进来,敲打着每一根神经。
我瘫坐在冰冷刺骨、满是淤泥的涵洞底部,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怀里,陆铮冰冷的身体沉重地压着,微弱得几乎消失的呼吸拂过我的脖颈,是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微弱到令人绝望的生机。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污泥和血痂,肆意流淌。刚才那惨烈的一幕幕在眼前疯狂闪回:年轻男子喷出的血雾,他最后无声的“跑”字,那截垂落的手臂……还有远处城市凄厉的、如同世界末日般的防空警报声……
秦振华……
这两个字,如同淬毒的诅咒,带着无尽的恨意和冰冷的绝望,深深刻入骨髓。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那穿透土层、如同死亡鼓点般的低频震动,持续地提醒着外界的杀戮。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小时。
陆铮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破碎肺部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浓重血沫的呛咳声响起。
“……咳……咳咳……”
“陆铮?!” 我猛地回神,巨大的惊喜瞬间冲垮了悲伤!颤抖着摸索到他冰冷的脸颊,“你醒了?!你怎么样?!”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沉重的头颅极其艰难地、幅度极小地动了一下。然后,一个嘶哑破碎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又带着一种奇异清醒的气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信……标……”
信标?!
我手忙脚乱地摸索着口袋。那颗冰冷的金属圆柱体还在!依旧在微弱地震动着,发送着SOS的信号!幽蓝的光芒在绝对黑暗里,如同一颗微弱的星辰。
“……按……侧面……凹槽……用力……三下……” 陆铮的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残存的生命力挤出来的。
我颤抖着摸索信标的侧面,果然在光滑的金属表面摸到一个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凹陷。用尽全力,狠狠按了下去!
哒!哒!哒!
三下!
嗡!
信标的震动频率陡然改变!不再是规律的SOS,而是一种更加急促、更加尖锐的震动蜂鸣!与此同时,顶端那颗原本熄灭的幽蓝光点,再次微弱亮起!但这一次,光线如同呼吸般,开始极其不稳定地闪烁!光芒忽明忽暗!
“……它……在燃烧……最后……的……定位……能量……” 陆铮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信号……会……被……‘纯白’……捕捉……但也……会引来……秃鹫……”
他的话语被一阵剧烈的呛咳打断,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等……光……灭……顺着……水流……方向……爬……别……回头……”
光灭?爬?
陆铮的声音愈发微弱下去,仿佛刚才那几句话已经耗尽了他刚刚凝聚起的最后一点力气。沉重的眼皮再次缓缓合上,身体重新陷入冰冷的沉寂。只有那微弱的心跳,还在绝望地证明着一丝生机。
我死死攥着那枚光芒闪烁不定、如同垂死萤火虫般的信标。冰冷的金属触感深深印入掌心。
纯白?秃鹫?
陆铮在赌!用这最后燃烧的信号,赌那渺茫的救援会先于追杀的秃鹫到来!
涵洞深处一片死寂,只有地下暗河冰冷的流水声在脚下汩汩作响,带着永恒的寒意。头顶土层传来的次声波震动似乎减弱了一些,但那低沉压抑的嗡鸣依旧如同跗骨之蛆,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时间在黑暗中无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信标顶端那幽蓝的光芒,肉眼可见地暗淡下去。闪烁的频率越来越慢,光芒越来越微弱,如同垂死之人的喘息。
终于。
那一点幽蓝,如同风中残烛,极其不甘地、颤抖着,闪烁了最后一下。
灭了。
黑暗,纯粹的、厚重的、吞噬一切的黑暗,瞬间降临。
冰冷。死寂。只有水流声。陆铮微弱的气息拂过我的脖颈,几乎感觉不到。
光灭了。
该走了。
“……顺着水流方向……爬……别回头……”
陆铮最后的指令,如同冰冷的烙印,刻在脑海里。
我咬着牙,牙龈几乎渗出血。用尽最后残存的力气,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将陆铮冰冷沉重的身体,扶靠在我同样冰冷的背上。他的头颅无力地垂落在我肩窝,冰冷的脸颊紧贴着我的皮肤。
没有绳索,没有担架。只有冰冷的淤泥和嶙峋的岩石。
爬。
四肢着地。膝盖和手肘重重地砸在冰冷粗糙的石块上,瞬间传来刺骨的剧痛。背上的重量如同一座随时会崩塌的血肉山峦。每一次拖动,每一次摩擦,都牵动着陆铮致命的伤口。我能感觉到他身体极其微弱的痉挛,感受到伤口纱布被泥水浸透后,下方再次缓慢渗出的温热粘稠。
黑暗中,听觉被无限放大。水流声是唯一的方向。冰冷的、带着矿物质腥气的河水,浸透了单薄的衣物,带走所剩无几的体温。嶙峋的石块如同潜伏的怪兽骨骸,不断刮擦、磕绊着手脚。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新的淤青和伤口。
肺像个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灼痛。汗水混合着泥浆流进眼睛,刺痛,模糊。意识在冰冷的疲惫和剧痛中开始模糊下沉。
不能停!爬!
陆铮最后的话语在黑暗中回荡:“……你是……枪……”
枪……
冰冷的金属信标外壳硌着我的肋骨。指尖在粗糙的石壁上磨得血肉模糊。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如同背负着整个冰冷的地狱。
爬!
不知过了多久。水流声似乎变大了一些。前方依旧是无尽的黑暗。
就在体力即将彻底耗尽,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刹那——
嗡……嗡……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马达震动声,穿透了厚重的地下水流声和土层,隐隐约约地从前方深邃的黑暗中传来!
不是信标的震动!是……引擎?!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星,瞬间点燃!
我猛地抬起头,不顾一切地朝着声音的来源加速爬行!膝盖和手肘在尖锐的石块上摩擦,传来钻心的疼痛也浑然不觉!
声音越来越清晰!不是汽车引擎!更低沉,更稳定!像是……某种小型船只的推进器?!
前方的黑暗似乎不再是纯粹的浓墨。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水汽反光的微光,在涵洞曲折的尽头隐约透出!
水流也变得湍急起来!
到了!出口!
我连滚爬爬地冲过最后一段滑腻的斜坡!冰冷湍急的河水瞬间没过了腰部!巨大的冲力几乎将我掀翻!我死死抓住一块凸出的岩石,稳住身形,抬头望去——
洞口!
不是被泥石流掩埋的绝望入口!而是一个隐藏在巨大山岩裂隙下的、被湍急地下河水冲刷出的天然出口!外面,是黎明前最为深沉的夜幕!
河水汇入了一条更加宽阔、水流湍急的地下暗河。而在距离洞口不到二十米的暗河中央——
一艘通体哑光黑、线条极其流畅、如同潜伏在水面下的黑色剑鱼般的梭形小型潜艇,正无声无息地悬浮着!艇身侧面,一处不起眼的舱盖向上掀开,露出里面昏黄的灯光。一个穿着深灰色防水作战服、身形挺拔的男人正站在舱口,手中端着一把安装了强光战术手电的冲锋枪,雪亮的光柱如同探照灯般,精准地锁定在狼狈冲出涵洞、浸在冰冷河水中的我和背上的陆铮身上!
光线刺目!我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口令!” 舱口男人的声音低沉平稳,透过哗哗的水声传来,带着冰冷的审视。
口令?!什么口令?!陆铮没说过!
巨大的绝望瞬间再次攫住了心脏!不是救援?!是下一波追兵?!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瞬间——
背上,陆铮冰冷沉重的身体,极其微弱地、痉挛般地动了一下。
一个嘶哑微弱到如同游丝、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的气音,混着水流声,艰难地拂过我的耳畔:
“……幽灵……枪……”
幽灵枪?!
这三个字如同无形的密钥!
舱口那个男人端着枪的手臂,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原本冰冷的审视目光中,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震动!
他没有再问。强光手电的光柱迅速移开,不再直射我的眼睛,转而照亮了我身前一小片湍急的水面。
“上艇!快!” 男人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急切。
生的通道在眼前打开!
冰冷的河水刺激着伤口,巨大的疲惫几乎让身体散架。但我咬碎了牙,用尽最后残存的生命力,拖着陆铮沉重的身体,迎着湍急的水流,朝着那艘如同救命方舟的黑色潜艇,一步步艰难地挪去!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冰冷的河水如同刀子切割着麻木的双腿。
终于,挪到了潜艇舱口下方。
舱口的男人迅速放下了悬梯。他没有下来帮忙,冰冷的枪口依旧警惕地指向我身后的黑暗涵洞。
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昏暗的灯光下,那是一双极其深邃、如同古井寒潭般的眼睛。眼角有着深刻的纹路。眼神里没有温度,没有同情,只有一种经历过地狱熔炉淬炼后的、纯粹的冰冷和审视。但当他的目光掠过陆铮那张沾满污泥血污、毫无生气的脸时,那冰封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碎裂了一下。
“……把他……给我……” 男人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低沉,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骨节粗大,布满老茧和疤痕,带着一种钢铁般的沉稳力量。
我艰难地将背上陆铮冰冷沉重的身体向上托举。每一寸移动都牵动着撕裂般的疼痛。
男人的大手稳稳地抓住了陆铮的肩膀和腰带,如同提起一件沉重的包裹,动作专业而迅捷,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将他沉重绵软的身体拖进了温暖的艇舱。陆铮的身体消失在舱口的黑暗中。
“上来!” 男人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依旧冰冷。
我抓住冰冷的悬梯,手脚并用,攀爬上去。湿透的衣物紧紧贴在身上,刺骨的寒冷和脱力的虚弱让我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舱内空间狭窄,弥漫着机油、金属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昏黄的灯光下,陆铮被平放在艇舱中央一张铺着白色无菌单的折叠金属床上,一动不动,脸色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死人般的灰败。
那个男人站在床边,背对着我。他脱掉了防水外套,露出里面同样是深灰色的贴身作战服。宽阔的后背肌肉线条贲张,如同磐石。
他正极其快速、极其专业地操作着床边一个展开的银色金属箱——便携式战地生命维持系统!冰冷的金属臂展开,自动吸附在陆铮的胸口,监测着微弱的心跳和呼吸。输液管连接上手臂血管,透明的液体开始滴注。另一根细长的管子探入陆铮口中,进行辅助通气。
动作娴熟、精准、没有丝毫多余。每一个指令的下达,每一个参数的调整,都透着一股浸透骨髓的冰冷高效。
“他……” 我声音嘶哑,想问,却又不敢问。
男人没有回头,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和陆铮毫无生息的脸上。冰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我未出口的询问:
“看住后面。有东西跟着你们出来了。”
我猛地回头!
幽深的涵洞出口,湍急的河水依旧奔涌。黑暗中,似乎什么都没有。
但就在下一秒——
哗啦!
一个湿漉漉的、包裹在黑色防水布料里的金属圆筒,被水流冲出了涵洞!它在湍急的水流中起伏了一下,随即被一个漩涡卷住,旋转着,沉向河底!
微型追踪器?!还是……自毁信标?!
没等我看清——
嘭!!!
一声极其沉闷、如同水底闷雷般的爆炸声!在追踪器沉没的位置猛地炸开!浑浊的地下河水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起!形成一个短暂而恐怖的水泡!爆炸的冲击波在水中扩散开来,重重撞在潜艇黑色的外壳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潜艇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艇内灯光闪烁不定!
男人依旧背对着爆炸的方向,身体稳如磐石,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他的手指在生命维持系统的控制面板上飞快地跳动,调整着参数,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
“最后一次反追踪清理。秦振华喜欢在任务品上留这种‘惊喜’。” 他顿了顿,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一个不断闪烁的红色警告标识上,屏幕上显示着陆铮胸腔内复杂的伤势影像和触目惊心的失血数据。
“……右肺叶贯穿,膈肌破裂,脾脏挫裂,肋骨折断四根,其中一根距离主动脉仅1.7毫米……失血量超过极限值56%……脑部中度缺氧损伤……” 冰冷的声音如同宣读死亡判决书,“……能撑到现在,是他命硬。也是因为你。”
我浑身冰冷,心脏像是被死死攥住,无法跳动。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数字和影像,比任何语言都更清晰地描绘着陆铮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惨烈。
“……他……还能……” 喉咙像是被堵住,后面的话怎么也问不出口。
男人终于缓缓转过身。
昏暗的灯光落在他脸上。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线条如同刀削斧劈般冷硬的脸庞。深刻如壑的法令纹,紧抿如刀锋般的薄唇。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右眼是冰冷的灰蓝色,如同冻僵的金属;左眼……却戴着一只覆盖了整个左眼的、哑黑色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精密电子义眼!那只电子义眼冰冷的机械瞳孔,正毫无情感地聚焦在我脸上,冰冷的红光微微闪烁,如同深渊中窥伺的魔瞳。
“‘獠牙’没有医院,只有战场手术台。” 他开口,声音如同两块生铁在摩擦,“‘纯白獠牙’的规则只有一条:活下来,就是归队。”
他的目光,那只冰冷的电子义眼和那只灰蓝色的肉眼,同时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穿透灵魂般的审视。
“林玥?”
我浑身一震,下意识地点头。
“代号‘幽灵枪’。” 他冰冷地吐出几个字,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的编号。“你的‘枪’,” 他指了指金属床上陆铮毫无生气的身体,“暂时休眠了。”
他的电子义眼红光微微闪烁,冰冷的机械音调没有任何起伏:
“现在。”
“该你握紧扳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