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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替身?分手后他跪求我回头

--我爱了申南风七年,陪他创业熬过破产危机。

--直到他办公室休息间走出的女孩,眉眼像我二十岁模样。

--“她只是实习生。”他漫不经心扣着衬衫纽扣。

--我笑着将七年合照砸碎在他脚下:“申总,实习生该换棉布裙了——那是我最讨厌的布料。”

--五年后慈善晚宴,我的新男友当众为他披上外套:“申总脸色不太好?”

--申南风盯着我无名指钻戒:“你教会我爱,却不肯再给我机会...”

--洗手间他把我按在墙上哽咽:“当年那女孩眼睛像极你年少时...”

--“所以?”我碾碎他最后希望,“我云曼曼,从来不做谁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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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框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尖锐得像是骨头碎裂。深褐色的实木地板,被精心打蜡保养过,映着窗外透进来的稀薄天光,此刻却多了一道刺目的白痕。那是我用了七年、放在申南风办公桌最显眼位置的合影——丽江古城的青石板路,我笑得没心没肺,踮着脚去够他的肩膀,而他,微微侧着头,眼神似乎落在我头顶上方某个虚无的点。玻璃碎片像炸开的冰花,溅得到处都是。

我的指尖传来一阵锐痛,低头,一小片碎玻璃不知何时扎了进去,殷红的血珠正迅速沁出,滚圆,沉重,然后坠落。

“啪嗒。”

恰好落在那张破碎照片中我的笑脸上。一点猩红,迅速在泛黄的相纸上晕开,像一滴绝望的泪,也像一个荒谬的句点。

痛感很真实,却奇异地压不住心底那片巨大的、冰冷的空洞。我下意识地屈膝,想去捡拾那些碎片,身体的动作几乎快过思维。就在我俯身的瞬间,视线无意地扫过办公桌侧后方那扇虚掩的门——那是通往他私人休息室的入口。

门缝里,泄出一线暖黄的光。

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背对着门的方向,微微弯着腰,似乎在整理什么。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落肩头,发梢带着刚洗过澡的微潮水汽。她身上穿着一条质地柔软的米白色棉布裙,裙摆下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腿。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彻底停滞。

不是因为撞见申南风的休息室里有女人。而是因为那女孩侧过脸来时,那惊鸿一瞥的轮廓——略显圆润的脸颊,清澈无辜的下垂眼尾,微微翘起的鼻尖……那分明是我二十岁刚认识申南风时,镜子里的模样。

一种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恶心感,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七年。两千五百多个日夜。陪他从借来的逼仄办公室起步,陪他熬过资金链断裂、合伙人卷款跑路的至暗时刻,看他从一无所有到如今坐拥这栋寸土寸金写字楼顶层的巨大落地窗……时间像一把钝刀,终于在这一刻,把这七年精心缝制的华丽袍子彻底割裂,露出了底下爬满虱子的、血淋淋的真相。

“嘶……”

指尖的痛楚再次尖锐地提醒我。我猛地抽回手,把那片带血的碎玻璃紧紧攥在掌心。更深的刺痛传来,反而带来一丝奇异的清醒。我缓缓直起身,不再看那扇门,也不再看地上狼藉的碎片。目光落在办公桌对面墙壁悬挂的一幅巨大抽象油画上,浓烈混乱的色彩线条,像极了我此刻脑子里炸开的混沌。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轻微声响自身后传来,沉稳,熟悉。

我转过身。

申南风正从休息室的方向走出来。他刚洗过澡,湿漉漉的黑发随意地捋向脑后,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身上只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深灰色丝质睡袍,带子都没系紧,袒露着大片紧实的胸膛。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滑落,滴在锁骨凹陷处。他一边走,一边慢条斯理地扣着胸前睡袍的系带,动作带着一种事后的慵懒和理所当然。

他看到我站在办公室中央,脚下是碎裂的相框玻璃,还有那张染血的合影。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快得像错觉,随即被一种深潭般的平静覆盖。那平静底下,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被撞破的慌乱或歉疚。

他的目光越过我,落在我身后地上那片狼藉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惋惜他昂贵的地板,或者仅仅是嫌麻烦。

“怎么来了?”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平平淡淡,仿佛我只是一个不请自来的普通访客,“也不提前说一声。”

那股冰冷的恶心感再次翻涌上来,几乎冲破喉咙。我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把它压下去,指尖攥得更紧,碎玻璃深深嵌入皮肉,带来更清晰的痛楚。这痛楚让我能维持住脸上的表情,甚至,能扯出一个弧度。

我看着他,视线掠过他睡袍微敞的领口,掠过他湿润的发梢,最后落在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平静得近乎冷酷的眼睛上。

“打扰申总休息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刻骨的讥诮,轻飘飘的,像淬了毒的羽毛,“看来是我来得不巧。”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拉开一条更大的缝隙。那个穿着米白棉布裙的女孩探出半个身子,头发还有些凌乱,脸颊带着刚睡醒的粉晕,眼神怯怯的,像受惊的小鹿,飞快地扫了我一眼,又迅速垂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赧和无措。她这副模样,比我二十岁初遇申南风时,更像一朵不谙世事、亟待呵护的菟丝花。

申南风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他依旧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那个女孩的存在,就像他办公室里的一件摆设,一个随时可以忽略的背景板。

“梅盼,”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打发无关紧要之人的随意,“设计部新来的实习生。昨晚加班太晚,就在休息室将就了一下。”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落回我脸上,带着一丝探究,或者仅仅是例行公事的解释:“曼曼,别多想。”

梅盼。

实习生。

别多想。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我心口那块早已千疮百孔的地方。空气里还残留着他惯用的雪松与冷杉调须后水的清冽气息,混合着刚沐浴过的水汽,还有一丝……一丝极淡的、不属于这里的、甜腻的少女体香。

“哦,实习生。”我重复着这三个字,嘴角那点讥诮的弧度咧得更开,几乎要撕裂我强装的镇定。胸腔里那颗东西跳得又沉又钝,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麻木。

我的视线,越过申南风没什么表情的脸,落在他身后那个叫梅盼的女孩身上。她微微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身上那条棉布裙的裙角。那柔软的、毫无攻击性的米白色布料,刺得我眼睛生疼。

七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初夏的午后,阳光透过图书馆高大的落地窗,在老旧的书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我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棉布裙,裙角还沾着点骑车溅上的泥水点子,局促地站在书架前,笨拙地试图去够最顶层那本厚厚的《国际金融案例》。指尖差一点点,怎么都够不到。

“需要帮忙吗?”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年轻的申南风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身姿挺拔得像一棵小白杨,阳光落在他干净的眉眼间,笑容和煦。他轻易地帮我取下了那本书。递给我时,他目光扫过我身上的棉布裙,笑意加深,带着点少年气的调侃:“很少见女孩子穿这种料子了,挺特别的。”

那一刻,少女的心跳声,震耳欲聋。那件带着他目光温度的棉布裙,成了我衣柜里最珍视的宝贝,穿了一次又一次,洗得发白变薄也舍不得丢。

直到后来,我陪着他,走进那些觥筹交错的名利场。灯光璀璨,衣香鬓影。他看着我身上那条为了陪他出席而咬牙买下的、并不十分合身的香槟色缎面小礼服,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曼曼,”他语气平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剔,“这种场合,还是穿得……更讲究些好。棉布,太随意了。”

那句话很轻,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我所有小心翼翼维护的自尊和欢喜。那条承载了我所有少女心事的棉布裙,从此压了箱底,再没见光。

“申总说得对,”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连自己都心惊的冷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铺着厚地毯却依然显得空旷死寂的办公室里,“棉布,确实太随意了。”

我向前走了一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声,碾过地上散落的玻璃碎片,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响。我停在申南风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睡袍领口下皮肤细微的纹理,能闻到他身上那混合的气息,还有他眼底深处那点终于不再平静、开始凝聚的审视。

我微微仰起头,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刺进他深潭般的眼底。

“不过,申总,”我唇角的笑意陡然加深,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快意,“您这位‘实习生’身上的棉布裙……看起来可真眼熟啊。”

他的瞳孔,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那层万年不变的平静冰面,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一丝极快闪过的狼狈,或者说是被戳穿的愠怒。

我看到了。

足够了。

心口那块血肉模糊的地方,反而奇异地不再痛了。只剩下一种彻底掏空后的、无边无际的冷。

“既然申总有‘实习生’需要照顾,”我的视线扫过他身后那个脸色瞬间煞白、身体微微发抖的梅盼,语气轻描淡写,如同谈论天气,“那我就不打扰了。”

我没有再看申南风一眼,仿佛他和他身后的女孩,都只是空气里微不足道的尘埃。我转过身,脊背挺得笔直,朝着办公室那扇沉重的、象征着权力和财富的胡桃木大门走去。每一步都踩得极稳,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清晰得像丧钟。

就在我的手即将触碰到冰凉的金色门把时,身后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冒犯后的冷硬,也带着一丝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挽留意味。

“云曼曼。”

我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他沉默了几秒,那沉默里仿佛有无数未尽的、复杂的情绪在翻涌,最终却只凝结成一句带着命令口吻的、干涩的话:“把地上收拾干净。”

哈。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喉咙里堵着腥甜的血气。

收拾干净?

收拾这七年的痴心妄想?收拾这被当成廉价替代品的屈辱?还是收拾他施舍给我的、最后一点可笑的“情分”?

我猛地转过身。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沉寂的、冻透了的荒原。目光像两道冰冷的射线,扫过地上狼藉的碎片,扫过那张染血的、凝固着虚假笑容的合影,最后,落在他脸上。

“申南风,”我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子弹,精准地射向他,“你配吗?”

说完,我再不迟疑,猛地拉开沉重的办公室大门。外面秘书区投来几道惊疑不定的目光。我视若无睹,挺直背脊,大步走了出去。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走廊上,声音急促而决绝,一路奔向电梯口,奔向逃离这令人窒息牢笼的唯一出口。

电梯门合拢的瞬间,那扇象征着权力顶峰的胡桃木大门依旧紧闭着。里面的人,没有追出来。

一次呼吸,两次呼吸……电梯开始下沉,失重感袭来。我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厢壁,才感觉到身体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指尖黏腻一片,是被碎玻璃割破后流出的鲜血,混着冰冷的汗水。那股强压下去的恶心感,混杂着心脏被彻底掏空后巨大的虚脱和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终于冲垮了堤坝,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上来。

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眼前一片模糊的水汽,世界扭曲变形。

七年。

我最好的七年。

全都喂了狗。

***

我把自己关在公寓里,像一头濒死的困兽。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初夏明媚得刺眼的光。空气里弥漫着食物腐败的酸馊味、灰尘的气息,还有一种深重的、绝望的颓丧。手机在茶几上疯狂地震动、闪烁,屏幕上跳动的名字,从最初的“申南风”,到后来他助理的号码,再到一些共同朋友的试探……最后归于一片死寂。

他终究没有亲自再来找我。

也好。

省得我最后一点残存的自尊,还要被他踩在脚下碾碎。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几天,或许是三天,或许是五天。直到门铃以一种近乎粗暴的节奏响起,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大嗓门:“云曼曼!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再不开门我报警说你死屋里了!”

是裘倩。我大学时的室友,也是唯一一个敢在我和申南风在一起时就直言他“心思太深,你玩不过”的清醒人。这些年,她骂过也劝过,最后只能无奈地看着我在名为“申南风”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门开了。门外刺眼的光线让我下意识地眯起眼。

裘倩穿着一身利落的米白色西装套裙,手里拎着两大袋东西,看清我的瞬间,她脸上的焦急和愤怒瞬间凝固,化作了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惊怒。

“我的老天爷……”她倒抽一口冷气,挤进门,反手把门关上,袋子随手扔在地上,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云曼曼!你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什么鬼样子了?!”

不用看我也知道。蓬头垢面,眼窝深陷,脸色惨白得像鬼,身上的睡衣皱巴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活脱脱一个被彻底抛弃、失魂落魄的怨妇。

“不就是个男人吗?还是个瞎了眼的混蛋!”裘倩的声音拔高,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你云曼曼,当年金融系的高材生!为了个男人,把自己熬成黄脸婆,熬得事业尽毁!现在人家找个赝品就把你一脚踹了,你就真打算烂死在这屋里给他殉葬?!”

她的话,像鞭子一样狠狠抽打在我早已麻木的神经上。殉葬?为了那个把我当替身的男人?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上来。我猛地推开她,冲进洗手间,抱着冰冷的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裘倩跟进来,沉默地拍着我的背。等我吐得只剩下虚脱的喘息,她才拧了湿毛巾,粗暴又仔细地擦着我的脸和脖子。

“收拾东西,”她的语气不容置疑,斩钉截铁,“跟我走。”

“去哪?”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去撕了那对狗男女!”裘倩咬牙切齿,眼里燃着熊熊怒火,“我打听到了,申南风今晚在‘云顶’请那个小实习生吃饭!呵,正宫还没下堂呢,就迫不及待带着新欢招摇过市了?真当我们姐妹是死的?”

云顶旋转餐厅。本市最高档的约会圣地之一。当年申南风事业刚有起色时,曾在那里订过位置,说要给我补过一个像样的生日。后来他临时飞去香港处理一个“极其重要”的项目,那顿生日餐,终究是泡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从香港寄回来的、价值不菲的钻石手链。冰冷,昂贵,毫无温度。

原来,不是没有时间,只是人不对。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杂着被彻底羞辱的恨意,像毒藤一样猛地缠住了我的心脏,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那点残存的、可悲的犹豫和自我麻痹,被裘倩带来的消息彻底烧成了灰烬。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平静,“我去。”

裘倩把我塞进她车里,一路风驰电掣,直奔市中心最高档的购物中心。她像个暴君,指挥着导购小姐把一套又一套衣服塞给我试。从利落的裤装到优雅的裙装,最终她拍板定下了一条酒红色的丝绒吊带长裙。深沉浓郁的红,像凝固的血,又像燃烧的火焰,衬得我苍白的皮肤透出一种近乎妖异的冷艳。细肩带勾勒出锁骨嶙峋的线条,腰身收得极紧,裙摆迤逦。又让化妆师给我挽了个一丝不苟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再配上烈焰红唇。

镜子里的人,陌生而锐利。眼神空洞,深处却燃着两簇幽暗的、毁灭性的火焰。这不再是那个为了迎合申南风喜好而收起所有棱角的云曼曼。这是被逼到悬崖边,准备拖着敌人一起坠入深渊的复仇者。

“对!就是这劲儿!”裘倩抱着手臂,满意地打量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战斗前的亢奋,“记住,今晚你不是去挽回什么狗屁爱情!你是去宣战的!是去告诉那对狗男女,我云曼曼,不是那么好打发的!给我把气势端足了!要让他申南风知道,失去你,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损失!让他肠子都悔青!”

车子停在云顶餐厅楼下。巨大的玻璃幕墙在夜色中流光溢彩,宛如悬浮在空中的水晶宫。透过车窗,能隐约看到高处旋转餐厅里璀璨的灯火和晃动的人影。

裘倩用力握了握我冰凉的手:“妞儿,记住,你值得更好的!别怕,姐在下面等你!要是那王八蛋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我冲上去掀了他桌子!”

我深吸一口气,那浓郁的酒红色丝绒包裹着我,像一层冰冷的铠甲。推开车门,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笃定的声响。夜风带着初夏的微醺拂过裸露的肩头,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却奇异地让我更加清醒。

侍者恭敬地引领。电梯无声而迅疾地上升。门开,舒缓的钢琴声流淌出来,混合着高级香氛和食物的诱人气息。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低声谈笑,水晶吊灯折射出梦幻的光芒。

我的目光像雷达,瞬间锁定了靠窗的最佳观景位置。

申南风坐在那里,背对着我。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勾勒出宽阔挺直的肩背。他对面,坐着梅盼。

梅盼换下了那身廉价的棉布裙,穿着一件浅粉色的蕾丝小洋装,头发精心打理过,别着一个小巧的水晶发卡。她微微垂着头,脸颊绯红,双手捧着一杯饮料,小口啜饮着,眼神里带着怯生生的、受宠若惊的欢喜。偶尔抬眼看向申南风时,那眼神里的孺慕和依赖,浓得化不开。

申南风侧着脸,似乎在听她说话,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和的笑意。那笑容,我曾在他事业低谷、我陪他通宵整理资料后得到他一句“辛苦了”时见过。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般的肯定。

原来,这种笑容,他也可以给得如此轻易。

我踩着那酒红色的火焰,一步一步,朝着那窗边明亮的光源走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晰、稳定,带着一种宣告般的节奏,打破了那片温馨旖旎的氛围。

周围几桌的客人似乎察觉到了异样,交谈声低了下去,目光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申南风似乎也听到了,他微微蹙眉,有些不悦地转过头——

当他的目光触及到我时,那点不悦瞬间凝固在脸上,继而化为一片深沉的惊愕。他脸上的温和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在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困惑,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梅盼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当看清是我时,她脸上的羞涩红晕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惊恐的惨白。她下意识地往座位里缩了缩,像个受惊的小动物,目光慌乱地在申南风和我之间游移。

我停在他们的桌边,居高临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钢琴曲还在流淌,却显得格外突兀。

“曼曼?”申南风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冷意和不悦,“你怎么在这里?”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臂看似随意地搭在桌沿,却形成了一种保护的姿态,将梅盼若有若无地挡在了身后。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我心中那座名为“七年”的、摇摇欲坠的废墟。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张曾经让我魂牵梦萦、如今却只感到无比陌生的英俊面孔,看着他眼底那深不见底的算计和冷酷。所有的爱恋,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委屈求全,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最可笑、最可悲的注脚。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愤怒,像火山熔岩般在胸腔里奔涌冲撞。它们需要一个出口,一个彻底的了断。

我的目光掠过他,落在他身后那个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女孩身上。我甚至朝她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然后,我伸出手。

不是指向申南风,而是端起了他面前那杯喝了一半的红酒。剔透的水晶杯壁上,还残留着他的指纹。

在申南风骤然收缩的瞳孔和梅盼惊恐的抽气声中,我手腕一翻。

深红色的液体,如同决堤的鲜血,带着浓烈的果香和冰冷的酒气,朝着申南风那张引以为傲的、永远从容不迫的俊脸,狠狠地泼了过去!

哗啦——!

猩红的酒液泼了他满头满脸,顺着他的额头、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狼狈地流淌下来,染红了他昂贵的白色衬衫前襟,滴滴答答地落在洁白的餐布上,洇开一片刺目的污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整个餐厅死寂一片。连钢琴声都诡异地停顿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戏剧性十足的一幕。

申南风僵在那里,像一尊被红酒玷污的石雕。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红酒不断滴落。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暴怒,难以置信,还有一种被当众撕碎尊严的、深切的羞辱。

“啊——!”梅盼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猛地捂住嘴,惊恐万状地看着申南风,又看看我,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我随手将空了的高脚杯丢在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上。“哐当”一声脆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我微微倾身,靠近申南风那张狼狈不堪、被红酒覆盖的脸。浓郁的酒气和他身上惯有的雪松冷冽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这片死寂,带着一种冰冷的、淬毒的嘲弄,钻进他和他身后那个女孩的耳朵里:

“申总,实习生该换棉布裙了——”

我顿了顿,目光像冰锥,狠狠刺向他眼底翻腾的怒海,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钉入他的灵魂:

“——那是我最讨厌的布料。”

说完,我直起身,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无视周围无数道震惊、探究、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挺直了被酒红色丝绒包裹的脊背,如同一个刚刚完成加冕的女王,踩着那双锋利的高跟鞋,在鸦雀无声的餐厅里,一步一步,从容而决绝地离开。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稳定,回荡在死寂的奢华空间里,像一首冰冷而悲壮的挽歌,为我那埋葬于此的七年,彻底画上了句点。

身后,是一片凝固的狼藉,和申南风那双死死钉在我背影上、燃烧着暴怒与复杂情绪的眼睛。

我没有回头。

一次也没有。

***

五年。

时间像一条沉默的河流,裹挟着砂石和尘埃,无声地冲刷着过往的痕迹。

我离开了那座充满了申南风气息的城市,像一只被拔光了羽毛的鸟,跌跌撞撞地飞向大洋彼岸。纽约的空气带着一种凛冽的、不近人情的自由味道。最初的半年,像在无边的黑暗深海里泅渡。语言、文化、高强度的学业压力,还有午夜梦回时,那张被红酒覆盖的、冰冷暴怒的脸,以及更深处,那张怯生生的、穿着棉布裙的年轻面孔……它们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几乎将我拖入窒息。

支撑我的,只有裘倩隔着重洋、不分昼夜打来的电话里,那永远元气十足、骂骂咧咧的咆哮,还有心底那一簇被屈辱和背叛点燃的、不肯熄灭的火焰。

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砸进了书本、实习和项目里。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在哥大的图书馆熬过无数个通宵,在华尔街冰冷的写字楼里做最基础的、被人呼来喝去的分析员工作,在数据和模型的世界里寻找一种冰冷的、确定性的安全感。不再有患得患失,不再有小心翼翼的揣摩,只有目标、路径和全力以赴的执行。那些曾经被“爱情”蒙蔽的、属于云曼曼的锋芒和韧性,在异国他乡的淬炼下,一点点重新显露出来,被打磨得更加锐利和坚硬。

拿到顶尖投行offer的那天,纽约正下着初冬的第一场雪。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漫天飞舞的白色精灵覆盖了曼哈顿的钢铁丛林,第一次感到一种纯粹的、来自自身力量的踏实感。不是因为站在了谁的身边,而是因为,我凭借自己的双脚,稳稳地站在了这里。

也是在那个飘雪的冬天,我遇到了程祖易。

一个严谨、沉稳得像瑞士钟表一样的男人。他是我们项目组的法律顾问,耶鲁JD,有着近乎苛刻的专业素养和一丝不苟的着装品味。初次见面是在一个焦头烂额的项目协调会上,我的某个关键数据被对方律师揪住猛攻。当时压力巨大,几乎喘不过气。是他,在对方咄咄逼人的质询间隙,用极其冷静、条理清晰的法律条款和逻辑推演,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危机,替我稳住了局面。会议结束,他只是隔着长桌对我微微颔首,眼神平静无波,没有多余的安慰,也没有刻意的示好。

后来接触多了,发现他工作之外意外地有温度。会在我连续加班后胃痛时,不动声色地递来温热的姜茶和胃药;会在项目庆功宴上,恰到好处地帮我挡掉那些不必要的劝酒;会在深夜讨论完方案后,坚持开车送我回公寓,理由是“纽约深夜的治安不值得信任”。

他的追求,如同他这个人,沉稳,克制,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没有鲜花轰炸,没有海誓山盟,只有润物无声的陪伴和尊重。尊重我的过去,尊重我的独立,尊重我所有拼尽全力换来的成果。他让我第一次体会到,原来一段健康的关系,可以如此舒适、安心,不必患得患失,不必委屈求全。

当他单膝跪地,将那颗设计简约却光芒璀璨的钻戒举到我面前时,背景是瑞士阿尔卑斯山脚下静谧的雪夜。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暖意融融。

“曼曼,”他的声音依旧平稳,眼神却是我从未见过的专注和温柔,像盛满了星光的深湖,“你是我见过最坚韧、最耀眼的灵魂。我无法想象没有你参与的未来。嫁给我,让我用余生的时间,守护你的光芒和自由。”

没有惊天动地,只有水到渠成的笃定和珍重。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用行动而非言语证明了一切的男人,看着戒指上那抹纯净的、象征着永恒的光芒。心中那片曾被彻底冰封的荒原,终于有暖流缓缓淌过,开出了名为“希望”的花。

“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笑意,还有一丝尘埃落定的哽咽。

五年时光,足以让沧海变桑田。

我和程祖易回国发展。他执掌家族在国内迅速扩张的法律事务,而我,凭借在华尔街积累的资本和人脉,创立了自己的投资咨询公司。公司选址在CBD核心区,与申南风的宏远资本总部,隔着两条街,遥遥相望。这并非刻意,只是最现实的选择。

偶尔会在财经新闻上看到他的消息。宏远资本在他的执掌下,版图不断扩张,触角伸向了更多领域。镜头前的他,依旧是那个沉稳矜贵、掌控一切的商界精英,眉宇间沉淀着更深的城府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冷寂。他身边似乎再也没有固定的女伴,偶尔出现的,也只是些模糊的、一闪而过的商业合作伙伴身影。

那个叫梅盼的女孩,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在短暂的涟漪后,彻底消失在了公众视野里,再无音讯。

过去的一切,似乎真的被时间掩埋。

直到这场由官方牵头、汇聚了政商两界顶尖人物的慈善拍卖晚宴。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水晶吊灯的光芒流泻下来,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和金钱交织的独特气息。我挽着程祖易的手臂,穿着一身定制的银灰色露肩鱼尾礼服。流畅的线条勾勒出成熟优雅的曲线,颈间是一条简洁的钻石项链,衬得锁骨愈发清晰。妆容精致,眉眼间褪去了当年的青涩与挣扎,沉淀下的是自信与从容的光华。

程祖易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气质沉稳内敛。他正微微侧头,低声和一个头发花白、颇有威望的政界前辈交谈,姿态不卑不亢,言谈得体。

“曼曼,”他忽然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臂,声音温和,“冷气有点足。”说着,极其自然地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我裸露的肩头。带着他体温的、干净清冽的松木气息瞬间将我包裹,驱散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凉意。

我对他报以一笑,紧了紧肩上的外套。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强烈、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毫无预兆地钉在了我身上。

我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穿过晃动的人影和璀璨的灯光,在宴会厅另一端的香槟塔旁,申南风站在那里。

他独自一人。手里端着一杯香槟,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深色的高定西装依旧衬得他身形挺拔,但细看之下,那英俊深刻的眉眼间,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和倦怠,眼下的阴影即使在精心修饰下也清晰可见。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的寒意。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穿越重重喧嚣,精准地、死死地锁定在我身上。那眼神极其复杂,翻涌着震惊、审视、一种深切的恍如隔世,还有……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的、毫不掩饰的痛楚和悔意。那目光最后,死死地钉在了我搭在程祖易臂弯的手上,落在我无名指那枚闪耀的、不容错认的钻戒上。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被拉长、凝固。

他端着酒杯,一步步走了过来。步履依旧沉稳,但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无形的荆棘之上。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沉郁气息而变得凝滞,附近交谈的人声都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他停在了我们面前。目光扫过程祖易,带着一种属于同类的、冰冷的评估和不易察觉的敌意,最终,还是落回我的脸上。

“曼曼。”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久违的、刻意压制的情绪,那两个字从他唇齿间吐出,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程祖易不动声色地将我往他身后护了护,姿态温和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占有意味。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社交微笑,眼神却锐利如鹰,迎向申南风审视的目光。

“申总。”程祖易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关切,“脸色似乎不太好?最近项目压力大?”

这句看似平常的问候,在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却像一根精准的针,刺破了申南风强撑的体面。

申南风没有理会程祖易。他的视线依旧胶着在我脸上,仿佛要穿透这五年的时光,看清我灵魂深处的所有变化。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艰难地吞咽着什么苦涩的东西。

“你……”他的声音更哑了,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痛楚,目光死死锁住我无名指的戒指,那光芒似乎灼伤了他的眼睛,“你教会了我什么是爱……云曼曼……”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伤口,“却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

周围的空气彻底凝固了。几道探究的、看好戏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视过来。这种场合,这种直白到近乎失态的表白,无异于一场公开的、难堪的闹剧。

程祖易脸上的笑容敛去,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覆上了一层寒冰。他放在我腰间的手微微收紧,传递着无声的力量和支持。

我看着申南风。看着这个曾是我整个青春和信仰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悔恨和痛苦。没有预想中的快意恩仇,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怜悯的疲惫。五年时间,他或许真的明白了些什么,但太晚了。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申总,”我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清晰地回荡在这片微妙的寂静里,“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今天是慈善晚宴,还是关注一下需要帮助的人比较好。” 我微微颔首,挽紧了程祖易的手臂,传递出离开的信号,“失陪。”

程祖易会意,揽着我,准备转身。

“等等!”申南风猛地伸手,似乎想抓住我的手腕,但在触及程祖易冰冷的视线时,又硬生生顿在半空。他眼底翻涌着强烈的不甘和绝望,那副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从容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底下狼狈不堪的内里。

“曼曼!”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失控的急迫,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当年……当年那个女孩……梅盼……”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仿佛这个名字本身都带着耻辱,“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她的眼睛……像极了你年少时……”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个自以为能减轻罪责的理由,急切地、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

“我只是……太想你年轻时的样子了……”

轰——!

这句话,如同一个炸雷,毫无预兆地劈开了我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

太想你年轻时的样子了……

原来如此。

原来那个穿着棉布裙的梅盼,那个怯生生的实习生,她存在的全部意义,竟然只是因为我——因为我云曼曼曾经有过那样一个“年轻的样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锐痛。原来在他申南风心里,我云曼曼,连同那个无辜的女孩梅盼,都不过是他缅怀自己逝去时光的、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偶!一个活着的、用来寄托他可笑“怀念”的替身!

所有的冷静,所有的体面,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我猛地甩开程祖易的手,转身!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我一步跨到申南风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眼中瞬间掠过的惊愕和一丝……隐秘的、病态的希冀。

下一秒——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带着我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扇在了申南风那张写满悔恨和自以为是的脸上!

声音在骤然死寂的宴会厅里炸开,清晰得如同惊雷!周围所有的低语、音乐,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无数道震惊、愕然、难以置信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瞬间聚焦在我们身上!

申南风的脸被打得猛地偏向一边。白皙的皮肤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指痕。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像是被这一巴掌彻底打懵了,维持着偏头的姿势,一动不动。眼底那点隐秘的希冀被彻底打碎,只剩下无边的错愕和狼狈。

我胸膛剧烈起伏,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麻。那酒红色的丝绒战袍仿佛再次披在了身上,燃烧着冰冷的怒火。我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足以劈开一切虚妄的力道,清晰地砸进他因震惊而空茫的耳朵里:

“所以?”

我微微扬起下巴,眼神锐利如刀锋,带着一种睥睨的、彻底的轻蔑和不屑,碾碎他最后一丝妄念:

“我云曼曼,从来不做谁的替身。”

“更不屑于,成为你缅怀过去的廉价道具。”

说完,我不再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被彻底扫进垃圾堆的、无关紧要的障碍物。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和那点残留的、冰凉的悲哀,转身,朝着洗手间的方向快步走去。我需要一点空间,一点冰冷的空气,来平复这突如其来的、令人作呕的闹剧。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声音急促而清晰,敲打着身后那片凝固的、死寂的喧嚣。

推开厚重的洗手间镶金边大门,里面空无一人。巨大的水晶镜面映出我此刻的模样——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像燃烧着两簇幽暗的火焰。我走到豪华的盥洗台前,拧开金色的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掌心,试图浇熄那灼烧的愤怒和荒谬感。

身后的门被无声地推开,又被迅速关上,落锁的“咔哒”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我猛地抬头,看向镜中。

申南风站在门口。

他脸上那清晰的指痕更加触目惊心,嘴角似乎也破了皮,渗着一点血丝。昂贵的西装外套不见了,领带也被扯松,整个人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颓败和狼狈。但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却燃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和绝望,死死地锁住镜中的我。

下一秒,他大步冲了过来!

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气息。在我还未来得及反应时,他猛地将我转过身,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我的肩膀,用力将我按在了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墙面上!

“呃!”冰冷的触感和突如其来的撞击让我闷哼一声。

“云曼曼!”他低吼着我的名字,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哽咽。他高大的身躯带着强大的压迫感笼罩下来,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额发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充满了红血丝,痛苦、悔恨、不甘、绝望……无数种激烈到扭曲的情绪在里面疯狂地翻滚、撕扯。

“你就那么恨我?”他几乎是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沫,“恨到连一个解释的机会……一个赎罪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他的手指用力得几乎要嵌进我的骨头里,肩膀传来清晰的痛楚。那股浓烈的酒气和他身上惯有的、此刻却显得无比混乱的气息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五年了……云曼曼……”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切的、令人心悸的疲惫和脆弱,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额头抵上我的,滚烫的皮肤相触,“这五年……每一天……都像在地狱里熬……”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帝王,而像一个一无所有、即将溺毙的囚徒。

“我找过你……疯了一样地找……可你就那么狠心……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滚烫的液体滴落在我的额角,沿着太阳穴滑下,“我试过所有人……裘倩……你以前的同事……甚至你远房表舅……没有一个人肯告诉我……你在哪里……”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像个无助的孩子,反复地、痛苦地低语着,滚烫的泪水混着酒气滴落,“是我混蛋……是我瞎了眼……是我……被那点可笑的怀念蒙了心……”

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乞求:

“曼曼……回来好不好?”他抬起一只手,颤抖着想要触碰我的脸,指尖冰凉,“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我求求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

那双曾经深邃迷人、此刻却盛满绝望泪水的眼睛,近在咫尺地凝望着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毁灭性的哀伤。

如果是五年前,在“云顶”那杯红酒泼出去之前,看到这样的他,听到这样的话,我或许会心碎,会动摇,会不顾一切地再次沉沦。

但此刻。

心口那片曾被彻底冰封的荒原,早已被阿尔卑斯山下的暖阳融化,被程祖易沉稳的爱意滋养,开出了新的、坚韧的花。眼前这个男人汹涌的泪水,他迟来的、带着浓重酒气的忏悔,他“什么都可以不要”的誓言……听在我耳中,只觉得无比的讽刺和……疲惫。

肩膀被他攥得生疼,冰冷的墙壁硌着脊背,他滚烫的泪水和混乱的气息近在咫尺,像一张无形的网,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占据我整个生命、如今却只剩下满目疮痍的男人。眼神平静无波,像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荒诞剧。

直到他哽咽着说出那句“回来好不好”,那颤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的脸颊。

我猛地抬起手,不是回应,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精准地推开了他!

“申南风!”

我的声音在空旷奢华的洗手间里骤然响起,带着一种斩钉截铁、淬着寒冰的力道,清晰地打断了他所有卑微的乞求。

他被推得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那双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惊愕地、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收起你这副情深不寿的样子!”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铁钉,狠狠钉入他试图营造的悲情氛围,“晚了!”

我抬手,用力抹去额角他滴落的那点湿痕,仿佛要擦掉什么肮脏的东西。指尖掠过无名指上那枚坚硬的、闪耀的钻石,冰冷的触感瞬间传递到心底,带来一种无比清醒和坚定的力量。

“你的眼泪,你的忏悔,”我微微扬起下巴,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彻底的疏离和冰冷的嘲弄,“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当年那个穿着棉布裙、像我的女孩,她怎么样了?”我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和鄙夷,“申总,你‘怀念’完了,就把人像垃圾一样丢开了,对吗?”

申南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底那点痛苦和悔恨,被一种更深、更狼狈的难堪所取代。

“你永远只爱你自己臆想中的幻影。”我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冰凌,字字诛心,“你怀念的,从来不是我云曼曼这个人!你怀念的,只是那个能让你掌控、让你满足你可怜占有欲的、年轻听话的附属品!”

“现在,你发现那个幻影碎了,再也找不回来了。”我向前逼近一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得像丧钟,“你发现失去了一个曾经把你视作全世界、甘愿为你付出一切的傻瓜,你才开始慌了,开始痛了?”

我停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他那张被泪水、指痕和狼狈彻底摧毁的俊脸,看着他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灰败和绝望。

“申南风,”我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决绝,宣告着最终的审判,“你活该。”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千钧重锤,狠狠砸在他摇摇欲坠的灵魂上。

他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颓然地靠在冰冷的洗手台边缘,双手死死抓住光滑的大理石台面,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低着头,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再没有一丝一毫刚才的疯狂和压迫,只剩下被彻底打碎后、无处遁形的狼狈和崩溃。

洗手间里只剩下他痛苦的、压抑的哽咽声在空旷的回响,混合着水龙头未关紧的滴答水声,显得格外凄清。

我不再看他一眼。

转身,走到那巨大的水晶镜前。镜中的女人,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像被冰水洗过的星辰。肩头,还披着程祖易那件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西装外套,像一座温暖坚实的堡垒,隔绝了身后那个冰冷绝望的世界。

我抬手,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耳边被弄乱的一缕发丝。指尖拂过颈间冰凉的钻石项链,又轻轻触碰了一下无名指上那枚象征着新生和承诺的戒指。冰冷的触感下,是无比踏实的心跳。

然后,我对着镜中的自己,扬起一个清晰而平静的弧度。

不再有恨,不再有怨。只有一片彻底放下的澄澈和释然。

我拉开门。

门外,程祖易就站在那里。

没有询问,没有探究。他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带着令人心安的沉稳力量。他只是微微垂眸,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无声的询问和全然的信任。

“没事了。”我轻声说,主动伸出手,挽住他坚实的手臂。指尖传来的温热,瞬间驱散了方才被那冰冷墙壁和绝望气息浸染的寒意。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反手将我的手更紧地包裹在他温暖的掌心。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用行动传递着无声的守护。

我们转身,并肩朝着宴会厅那依旧璀璨、却已不再属于身后那片狼藉的灯火走去。他的步伐沉稳有力,带着我一起,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踏实。

身后,洗手间那扇厚重的门,隔绝了里面那个男人绝望的呜咽,也彻底隔绝了我那不堪回首的七年。那扇门,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重的句号,永远地合上了。

前方,是衣香鬓影,是流光溢彩,是程祖易掌心传来的、足以温暖余生的温度。


更新时间:2025-07-06 18:0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