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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湖水像是无数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肺里,疯狂地挤压着最后一丝残存的空气。水压从四面八方涌来,沉重得仿佛要将我的骨头碾碎。绝望像黏腻的水草,死死缠绕住我的四肢,越挣扎,缠得越紧,下沉得越快。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柳如烟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她站在岸边,湖面反射的月光碎片映在她眼里,却只凝结成一片毫无温度的寒冰。她旁边,是韩杰那张永远挂着阳光无害笑容的脸。他轻轻搂着她的肩,像一对璧人,在欣赏一场精心设计的落幕表演。

“永别了,蠢货。”韩杰无声的唇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穿透浑浊的湖水,狠狠钉入我的脑海。

“呃啊——!”

身体猛地从床上弹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是要挣脱肋骨跳出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T恤,黏腻冰凉地贴在背上。肺叶剧烈地抽搐着,贪婪地吞咽着房间里干燥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灼痛。

眼前不再是幽暗冰冷的湖水,而是刺目的白炽灯光,照着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墙壁上贴着几张泛黄的球星海报,书桌上散乱地堆着几本《数据结构》和《算法导论》,旁边还放着一个啃了一半的冷掉的面包。空气里弥漫着男生宿舍特有的、混合了汗味、泡面味和灰尘的味道。

这里……是我的大学宿舍?大三那年?

我猛地抓过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刺得眼睛生疼。日期清晰地跳动着:20XX年9月15日。

九月十五!

这个日期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记忆!前世,就是今天!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柳如烟第一次主动走向我,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涩和困扰,指着一道高数题,声音软糯:“同学,能麻烦你帮我讲讲这道题吗?”她微微歪着头,一缕柔顺的黑发滑落颊边,眼波流转间,轻易就俘虏了我整个未来五年愚蠢的真心。

那是我为她掏心掏肺、最终把命都搭进去的开端!

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但已经不再是濒死的恐慌,而是另一种滚烫的、几乎要烧穿胸膛的愤怒和冰冷彻骨的清醒。前世临死前那刻骨的寒意和柳如烟、韩杰眼中毫不掩饰的嘲弄与恶意,一遍遍在脑中回放,比这宿舍的日光灯还要刺眼。

我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那真实的触感让我更加确定这不是梦。走到书桌前,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的脸,带着未褪尽的青涩和因剧烈情绪波动而略显苍白的底色。只是那双眼睛,再没有了前世的懵懂和热切,只剩下深潭般的沉寂,沉淀着死过一次的阴鸷和冰冷的决绝。

柳如烟,韩杰……好,很好。既然老天爷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我要你们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我早早洗漱,换了身干净衣服。目光扫过桌上那本摊开的《高等数学》,前世就是它,成了柳如烟接近我的道具。我面无表情地将它扫进书包,动作里带着一股狠戾的决绝。

推开宿舍门,初秋微凉的空气涌进来,带着楼下香樟树的气息。阳光正好,校园里熙熙攘攘,到处是青春洋溢的面孔。一切都那么鲜活,那么充满希望。只有我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下,即将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我大步流星地走向图书馆,目标明确——三楼,靠窗的那排位置。

前世那个改变命运的时间点,近了。

熟悉的木质桌椅,熟悉的阳光味道混合着旧书纸张的微尘气息。我径直走向那个靠窗的位置,前世柳如烟就是在这里,用一个看似无意的求助,将我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刚刚坐下,翻开那本崭新的《数据结构》,一个身影就如期而至。

她穿着一条浅米色的连衣裙,裙摆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和笔直的长腿。长发如瀑,精心打理过,柔顺地披在肩上,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带着一丝撩人的韵律。那张脸,清纯得无可挑剔,皮肤白皙细腻,眉眼弯弯,鼻梁秀挺,嘴唇是天然的樱粉色。正是前世让我神魂颠倒、付出一切的校花——柳如烟。

她手里拿着一本《高等数学》,步履轻盈,带着一种精心演练过的、恰到好处的犹豫和羞涩,目标明确地朝我走来。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美好得像个不真实的梦。

“同学,”她在我桌边停下,声音放得又软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腻,恰到好处地能勾起任何正常男生心底的保护欲。她微微俯身,一缕发丝垂落,几乎要碰到我的手臂。一股清雅的香水味若有若无地飘来,是前世我最迷恋的栀子花气息。“能麻烦你帮我看看这道题吗?我琢磨了好久,还是不太明白。”她白皙的手指轻轻点在摊开的书页上,指尖圆润,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

一切都和前世一模一样。完美的角度,完美的表情,完美的求助姿态。

前世的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青睐”,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激动得指尖都在发颤,忙不迭地点头,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知识都倾囊相授,只为博她一个浅笑。

而此刻,我坐在椅子上,身体甚至没有挪动分毫。我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没有惊喜,没有慌乱,甚至没有一丝波澜。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或者说,像是在看一件……曾经被自己愚蠢地视若珍宝、如今却已看清其廉价本质的赝品。

柳如烟脸上那抹精心维持的、带着羞怯和期待的笑容,在我平静得近乎冷酷的注视下,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凝滞。她眼波流转,似乎想从我眼中找到哪怕一丝熟悉的、属于前世那个蠢货的迷恋或者局促。

没有。

一丝一毫都没有。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我甚至没有去看她指的那道题,也没有开口回应她一句。在柳如烟眼中那点凝滞迅速转化为错愕,甚至隐隐有些被冒犯的羞恼时,我动了。

我干脆利落地合上了面前那本《数据结构》,书页合拢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突兀。这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耳光,无形地抽在柳如烟精心维持的伪装上。

我没有再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物。我径直站起身,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拎起书包,绕过她僵立在原地的身体。

我的目光穿透书架间的空隙,精准地锁定了角落靠窗的位置。那里坐着一个穿着简单白色卫衣和牛仔裤的女生。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正专注地看着摊在桌面上的《离散数学》,眉头微微蹙着,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一缕碎发不听话地垂落颊边,她下意识地抬手,用笔杆轻轻将它别到耳后,露出线条柔和干净的侧脸。

是付雪。前世那个在我被所有人嘲笑围着柳如烟当舔狗时,默默替我整理好被风吹乱的实验报告;在我为柳如烟一句“想吃城南的蛋糕”而奔波整晚累得像条狗时,悄悄在我桌上放了一盒胃药和温热的牛奶的女孩。

我穿过一排排书架,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清晰可闻。我能感觉到身后柳如烟的目光,带着难以置信和被羞辱的灼热,死死地钉在我的背上,几乎要将我的衣服烧穿。

我走到付雪的桌旁,停下脚步。

她似乎被我的靠近惊扰,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当看清是我时,那双清澈的杏眼里先是掠过一丝惊讶,随即习惯性地浮现出一点局促和紧张。她下意识地想避开我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握紧了手中的笔。

“同…同学?”她小声开口,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不确定。

我看着她,前世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她在我胃病发作时手足无措的焦急,在我失意时笨拙却真诚的安慰,还有最后得知我死讯时那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和无声滚落的泪水……心口某个地方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些翻腾的冰冷恨意,在这一刻奇异地被抚平了一角。

我微微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齐,脸上露出了重生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带着温度的浅笑,声音刻意放得温和清晰,确保足够让周围几个竖起耳朵的同学,尤其是远处那个僵硬的身影听见:

“同学,你好。请问这个位置,有人吗?”

付雪明显愣住了。她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了一下,似乎完全没预料到我会这样问。她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确定旁边确实没有其他人放的东西,才有些结巴地小声回答:“没…没有人的。你…你坐吧。”她说完,还下意识地往里面挪了挪身体,给我让出更大的空间,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体贴。

“谢谢。”我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动作自然流畅,仿佛本该如此。坐下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的柳如烟。她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本《高等数学》,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彻底失控,精心修饰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份震惊、羞愤和一种被当众打脸的难堪。她死死地盯着我和付雪的方向,眼神里的温度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怨毒和不敢置信。最终,她猛地一跺脚,高跟鞋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发出一声清晰的“哒”响,转身快步离开,背影僵硬得像是随时会碎裂。

付雪似乎也察觉到了那边不寻常的气氛,她飞快地偷瞄了一眼柳如烟离去的方向,又迅速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假装认真看书,但握着笔的手指却泄露了她的不安和紧张,指尖微微发白。

我心中一片冷然,柳如烟,这仅仅是个开始。你的面具,我会一层一层,亲手撕下来。

“在看离散?”我拿起自己的《数据结构》,语气随意地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有些微妙的沉默,“图论部分?”

付雪猛地抬起头,清澈的杏眼里满是惊讶,似乎没想到我会主动跟她说话,还准确地指出了她的进度。“啊?嗯…嗯!是,是图的连通性这块,有点绕……”她声音依旧小小的,带着点不确定,但那份紧张似乎缓和了一些。

“连通性?核心是深度优先搜索(DFS)或者广度优先搜索(BFS)的遍历应用,”我自然地接话,将书翻到相关章节,“比如判断无向图是否连通,只需要从一个顶点出发,进行一次DFS或BFS,看能否访问到所有顶点就行。”我一边说,一边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无向图示意。

付雪的眼睛随着我的笔尖移动,渐渐亮了起来,那点局促被专注取代。“对哦!我…我之前钻牛角尖了,老想着用邻接矩阵去算…”她小声嘀咕着,带着点懊恼的可爱。

“邻接矩阵判断连通性效率低,遍历才是正解。”我笑了笑,又补充道,“有向图的强连通分量(SCC)才麻烦点,要用Kosaraju或者Tarjan算法。”

“Tarjan?我只在参考书上看到过名字,感觉好复杂……”付雪微微蹙起眉头。

“其实核心思想就是DFS加一个栈来追踪连通分量,理解那个low-link值的定义就好。”我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快速写下Tarjan算法的伪代码核心步骤,并标注了关键变量。

付雪凑近了些,认真地盯着我写下的步骤,一缕碎发再次滑落下来,几乎要碰到纸面。阳光透过高窗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细腻的绒毛清晰可见。她身上没有任何香水味,只有一种淡淡的、干净的皂角清香,清爽而熨帖。

“这里…用栈来保证回溯时能找到连通分量的根?”她指着其中一行,小声求证,眼神亮晶晶的,带着求知的纯粹光芒。

“聪明。”我点头赞许,“就是这个思路。栈顶元素就是当前可能成为强连通分量根节点的候选者。”

她似乎因为我这句简单的夸奖有点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那笑容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像初春融化冰雪的第一缕阳光。

图书馆明亮的灯光下,我和付雪低声讨论着算法。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响起的、压低的解释声,构成一种奇异的宁静。她专注时微微皱起的鼻尖,理解后骤然明亮的眼眸,都带着一种不设防的纯粹。

而我,贪婪地汲取着这份纯粹。这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熨帖,像冰封已久的冻土深处,悄然探出了一株柔韧的嫩芽。前世的五年,我像个被柳如烟操控的提线木偶,喜怒哀乐皆系于她一身,早已忘记了人与人之间本应有的、这种不带功利色彩的交流与温度。

付雪身上这份简单和真诚,此刻成了我复仇火焰中一片珍贵的清凉绿洲。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个带着刻意爽朗的笑声突兀地插了进来:“哟,陈默!这么用功呢?”

这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我内心刚刚升起的暖意。我抬起头,看到韩杰那张熟悉的脸。他穿着剪裁合身的运动外套,头发精心打理过,脸上挂着那种招牌式的、极具迷惑性的阳光笑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校园风云人物”的自信气场。

他像是完全没看到我对面的付雪,或者说,他选择性地无视了她。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故作熟稔的打量:“最近在图书馆总看到你,忙什么呢?听说你在捣鼓什么小项目?兄弟可以给你参谋参谋啊!”他自来熟地拉开我旁边的椅子,大喇喇地坐下,手臂自然地搭在我椅背上,姿态亲昵,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前世的记忆如同毒蛇般噬咬着我的神经。就是这张看似无害的笑脸,在我毫无防备时递上那杯加了料的茶,就是这双看似真诚的眼睛,在冰冷的月光下,看着我在湖水中挣扎沉没,只有冰冷的嘲弄。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猛地涌上来。我强行压下那股生理性的厌恶,面上维持着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我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摊开的书页上,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书角,指节微微泛白。

“没什么,瞎琢磨。”我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干巴巴的,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

韩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他搭在我椅背上的手臂有些尴尬地收回,眼神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被更灿烂的笑容掩盖过去:“嗨,跟兄弟还藏着掖着?上次在食堂,我看你跟计算机系的刘教授聊得挺热乎啊,是不是有什么内部项目?”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有好事别忘了哥们儿,一起发财嘛!”

他的试探如此直白而拙劣。前世的我或许会被这种“兄弟情谊”所迷惑,但现在,我只觉得他每一句话都像裹着蜜糖的毒药。

“刘教授只是碰巧问了点问题。”我合上书本,动作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站起身,没有再看韩杰一眼,更无视了他脸上那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的神色。我转向对面的付雪,声音不自觉地放缓:“付雪,刚才说的那个Tarjan算法,你回去再看看PPT里那个动态演示,应该就清楚了。有问题发微信给我。”我的语气自然得仿佛我们早已熟识。

付雪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话转折弄懵了,她抬起头,看看脸色铁青的韩杰,又看看我,清澈的眸子里满是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好…好的。”

我拎起书包,径直从韩杰面前走过,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两道目光,一道是韩杰充满怨毒和惊疑的审视,另一道,是付雪带着困惑却依旧温和的注视。

走出图书馆大门,初秋的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吹散了图书馆里沉闷的空气,也吹散了我胸口的些许压抑。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让沸腾的恨意稍稍冷却。

韩杰的试探,柳如烟那怨毒的眼神……都清晰地表明,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他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绝不会轻易放弃。而我,也必须更快地积蓄力量。

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快速拼凑。那个后来在移动互联网浪潮中崛起、估值惊人的核心技术雏形——“流式图处理引擎”。它高效处理大规模动态关系网络的能力,正是未来几年社交图谱分析、实时推荐系统的基石。核心算法逻辑的关键点……是那个基于增量计算的异步迭代模型!

思路瞬间清晰。不需要前世的全部记忆,只要抓住这个核心的“奇点”,我就能撬动整个世界!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疯狂地投入到这个想法的实现中。宿舍熄灯后,我就抱着笔记本蜷缩在走廊尽头昏暗的灯光下,屏幕幽蓝的光映着我布满血丝的双眼。键盘敲击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格外清晰。饿了就啃冷面包,困了就用冷水洗脸,所有的课余时间都泡在计算机学院的实验室,厚着脸皮向刘教授请教那些艰深的分布式计算难题。

刘教授起初对这个突然“开窍”、问的问题都直指核心的学生感到惊讶,后来则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他破例给了我实验室的钥匙和一台闲置服务器的使用权限。

“陈默,你这个思路……有点意思!”一次深夜讨论后,刘教授推了推眼镜,指着屏幕上我初步模拟出的性能对比数据,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虽然还很粗糙,但这个异步迭代的方向,潜力巨大!”

我付出的代价是肉眼可见的憔悴。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身上总带着一股方便面和咖啡混合的疲惫味道。

这天傍晚,我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走进食堂,正准备随便打点饭菜对付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了面前。

“陈默!”

我抬起头,是柳如烟。

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一身淡粉色的修身连衣裙,衬得她肌肤胜雪,长发微卷,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她微微仰着脸,努力想在我眼中找回昔日那种掌控感,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和急切。

“好久没看到你了。”她的声音刻意放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试图唤起我的“怜惜”,“怎么……这么忙啊?都瘦了。”她伸出手,似乎想碰碰我的手臂,姿态亲昵自然。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衣袖的瞬间,我端着餐盘,不动声色地侧身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动作不大,但那份拒绝的意味却清晰无比。

柳如烟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底那点委屈迅速被难堪和恼怒取代。

我无视她瞬间难看的脸色,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到了角落里那个安静的身影——付雪正独自坐在一张小圆桌旁,小口小口地吃着青菜,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我没有丝毫犹豫,端着餐盘径直朝付雪走去。脚步声在略显嘈杂的食堂里并不响亮,却仿佛带着某种宣告的力量。

“付雪。”我在她对面坐下,放下餐盘。

付雪惊讶地抬起头,看到是我,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我身后僵立着的柳如烟,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和不知所措。“陈…陈默?你…你怎么……”她有些语无伦次。

“一起吃吧,位置空着。”我的语气平淡自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然后,我做了一个让整个食堂小范围陷入寂静的动作——我极其自然地拿起自己餐盘里那个最大的、炸得金黄酥脆的鸡腿,放进了付雪那只有几根青菜的餐盘里。

“多吃点肉,看你瘦的。”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开。

付雪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苹果。她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个鸡腿,又看看我,再看看远处脸色铁青、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柳如烟,整个人都僵住了,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绯红。

“我…我……”她结结巴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而我,已经低下头,开始吃自己的饭,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眼角余光里,柳如烟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发抖。周围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带着好奇、探究,甚至隐隐的嘲笑。她精心营造的、众星捧月的形象,在这一刻被当众撕开了一道羞辱的口子。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难堪而扭曲,最终,她狠狠一跺脚,转身冲出了食堂大门。

付雪依旧低着头,脸红得快要滴血,小口小口地咬着那个鸡腿,不敢看我。食堂里嗡嗡的议论声似乎都被我们隔绝开来。

“谢…谢谢。”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道。

“不客气。”我抬起头,看着她通红的耳尖,心中那片冰冷的复仇之地,似乎又被这抹羞涩的暖色融化了一小块。柳如烟,这只是利息。你欠我的,远远不止这点难堪。

时间在代码与数据的洪流中奔腾向前。我的“流式图处理引擎”核心模块在无数个不眠之夜后,终于完成了初步验证。模拟测试的结果好得惊人,处理大规模动态关系图谱的性能远超现有技术。刘教授激动得像个孩子,他敏锐的商业嗅觉告诉他,这绝不仅仅是一个学术成果。

“陈默!成了!这个引擎,是划时代的!”他用力拍着我的肩膀,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东西放出去,绝对能打败好几个领域!估值……绝对是以亿计的!”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橄榄枝伸了过来。国内顶级的风险投资机构——“启明创投”的一位合伙人,通过刘教授的关系,看到了我们的技术简报和初步测试数据。仅仅三天后,对方就亲自飞抵学校。

会谈是在校外一家格调高雅的咖啡厅进行的。合伙人姓林,四十多岁,目光锐利如鹰,言谈举止间带着久经商场的沉稳与精明。他没有过多的寒暄,单刀直入。

“陈同学,刘教授,你们的技术简报我看过了,很震撼。”林总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流式图处理引擎’,解决大规模动态图数据的实时计算瓶颈……这是个真正的痛点,市场前景不可估量。”

他放下小勺,目光灼灼地看向我:“启明创投,愿意为这项技术,给出首轮估值——一千五百万。我们领投。”

一千五百万!

饶是我早有心理准备,这个数字砸下来,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了一下。刘教授更是倒吸一口冷气,脸上瞬间涌上激动的红潮。

“当然,”林总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郑重,“我们有一个核心条件。这项技术,以及未来基于它的所有衍生知识产权,必须百分之百归属于即将成立的‘深流科技’公司。陈默同学,作为核心创始人和技术灵魂,必须签署排他性的技术归属和竞业禁止协议。这是我们的底线。”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锁定我,带着审视和期待:“陈同学,你意下如何?”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落地玻璃洒在深褐色的桌面上,反射出点点碎金。一千五百万的估值,一个崭新世界的入场券,还有……复仇路上最坚实的资本。

我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让我因巨大冲击而有些发热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我看向林总,迎着他锐利的目光,脸上没有狂喜,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

“感谢林总和启明创投的认可。”我的声音清晰而平稳,“技术归属和竞业条款,没有问题。深流科技,接受这笔投资。”

“好!”林总眼中爆发出激赏的光芒,他伸出手,“陈同学,痛快!祝我们合作成功,共创未来!”

两只手,一只带着商场磨砺的厚茧,一只还残留着敲击键盘的薄茧,有力地握在了一起。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被巨大的资本力量猛地向前推进了一大格。

消息像长了翅膀,在校园的每个角落疯狂传递。计算机学院的公告栏贴出了醒目的贺信:“热烈祝贺我院陈默同学领衔项目获启明创投首轮投资1500万!” 深流科技的名字第一次如此高调地闯入所有人的视线。

论坛、贴吧、朋友圈彻底炸锅。

“卧槽!1500万?!陈默?是那个之前追柳如烟追得全校皆知的陈默?”

“深流科技?什么黑科技这么值钱?流式图处理引擎?听起来好牛逼!”

“打脸来得太快!之前谁嘲笑人家是舔狗的?出来走两步!”

“柳大校花现在什么心情?肠子悔青了吧?”

“听说韩杰脸都绿了,他那个搞了半天的小程序融资才几十万……”

各种各样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探究的、羡慕的、嫉妒的、难以置信的。我穿梭在校园里,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如芒在背的注视。但我毫不在意。资本的注入如同强大的引擎,推动着深流科技这艘刚刚起航的小船开始加速。

我们搬进了大学科技园崭新的孵化器办公室。明亮的落地窗,崭新的办公桌椅,嗡嗡运转的高性能服务器阵列……一切都充满了创业初期的蓬勃朝气。团队也迅速扩充,除了我这个核心,刘教授担任首席科学顾问,还招募了几个技术能力极强的学长学姐。付雪在我的邀请下,也加入了团队,负责一些用户界面设计和文档整理的工作。她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的位置,认真完成我交给她的每一个任务,像一颗温润的珍珠,默默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孵化器大楼一楼的公共路演厅正在举办一场小型的技术交流会。深流科技作为新晋的明星项目,自然在受邀之列。刘教授兴致很高,拉着我一起参加,想让我这个创始人多露露脸。

路演厅里人头攒动,大多是科技园区的创业者、投资人以及一些对新技术感兴趣的学生。我和刘教授坐在前排,听着台上其他项目的介绍。

然而,从一进门,我就感觉到两道冰冷黏腻的视线,如同毒蛇的信子,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来源——柳如烟和韩杰,正坐在斜后方的角落里。

柳如烟今天穿了一条惹眼的红色连衣裙,妆容艳丽,像是要把所有的光芒都吸引过去。但她脸上那层精致的面具几乎挂不住了,眼神死死地盯着我的背影,里面翻涌着浓烈的不甘、嫉妒和一种被彻底甩开的怨毒。她旁边的韩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精心打理的头发似乎都失去了光泽,眼神阴鸷地盯着台上的演讲者,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座椅扶手,指节泛白。他那个融资几十万的小项目,在深流科技1500万的光环下,显得如此黯淡可笑。我能想象他们此刻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那个曾经被他们玩弄于股掌、最终被他们轻易推入死亡深渊的蠢货,凭什么能拥有这一切?

当主持人念到“深流科技”的名字,请刘教授上台做简短分享时,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刘教授红光满面地走上台,接过话筒。

“非常感谢大家!深流科技还很年轻,能取得一点小小的成绩,离不开我们核心创始人陈默同学的非凡才华和不懈努力!”刘教授的声音洪亮而充满激情,他伸出手,指向台下的我,“下面,也请我们年轻的CEO,陈默同学,上来跟大家说几句!”

聚光灯瞬间打在我身上,全场目光聚焦。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简单的衬衫,从容地走向讲台。经过刘教授身边时,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眼中满是信任和骄傲。

就在我踏上讲台台阶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斜后方角落里,柳如烟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精心修剪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娇嫩的皮肉里,留下几个刺目的月牙形红痕。她身体绷得紧紧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失控。旁边的韩杰,腮帮子咬得死紧,眼神阴冷得像是淬了冰。

我心中一片冰冷。痛苦吗?不甘吗?这只是你们应得的前奏。

我站定在讲台中央,聚光灯有些刺眼。我微微眯起眼,目光扫过台下。掠过那些或好奇或赞赏的面孔,掠过角落里那两张因嫉恨而扭曲的脸,最终,落在了人群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付雪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往前挤。她今天穿着简单的浅蓝色衬衫和牛仔裤,扎着清爽的马尾。当我的目光看过去时,她似乎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抿了抿唇,但随即,她对我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带着鼓励和温暖的笑容。那笑容像一道微光,瞬间驱散了讲台上因聚光灯和聚焦视线带来的压力。

我拿起话筒,深吸一口气,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地传遍整个路演厅:

“大家好,我是陈默,深流科技的创始人。我们做的东西,其实很简单……”

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清晰地讲述着技术的核心价值和未来愿景。台下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我的声音在回荡。柳如烟和韩杰那两道怨毒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但我心中一片澄澈。我的目光,只看向那唯一能带来宁静的方向。

讲完最后一句,我微微鞠躬。台下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我走下台,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向那个安静的角落。

“讲得真好。”付雪小声说,脸上还带着点红晕,眼睛亮亮的。

“紧张吗?”我看着她,语气不自觉地放柔。

“嗯…有一点,替你紧张。”她老实地点点头,随即又飞快地补充,“但你讲得特别稳!”

看着她真诚的样子,我嘴角忍不住上扬。目光不经意间再次扫过斜后方,柳如烟正死死地盯着我和付雪,那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韩杰则阴沉着脸,强行拉着她起身,在一片掌声中提前离场,背影僵硬而狼狈。

跳梁小丑。我收回目光,对付雪说:“走吧,请你喝奶茶,犒劳一下刚才替我紧张的人。”

深流科技的办公室灯火通明。指针已悄然滑过凌晨一点,窗外的科技园沉入一片寂静的黑暗,只有零星的几扇窗户还亮着灯。

我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因长时间盯着屏幕而酸涩发胀的眉心。屏幕上,是公司内部监控系统的界面。几个清晰的窗口分别显示着:办公室入口、走廊、服务器机房外……以及,我办公桌正对面的一个隐秘角落。这个角度,能完美覆盖我的桌面和电脑区域。

桌面上,一个普通的银色U盘静静地躺在那里。那是我精心准备的“饵”。里面存放的,是经过伪装和阉割的“流式图处理引擎”核心代码的“残本”。它看起来结构完整,逻辑清晰,甚至能通过一些基础测试,但关键的异步迭代调度算法和增量计算优化模块,都被我巧妙地替换成了无效的死循环和逻辑炸弹。一旦有人试图基于这个“残本”进行开发或逆向工程,轻则系统崩溃,重则数据损毁,而且会留下无法抹除的特定错误日志。

前世的记忆如同幽暗的水草,缠绕着我的思绪。柳如烟在最后时刻,为了讨好韩杰,曾得意洋洋地向我炫耀过她学生时代“神不知鬼不觉”从竞争对手那里窃取商业机密的“壮举”。她那种病态的、对不劳而获和掌控他人成果的痴迷,早已深入骨髓。而韩杰,一个为了利益可以毫不犹豫杀人的恶鬼,面对深流科技这块巨大的蛋糕,绝不可能按捺得住。巨大的利益,必然催生极致的贪婪和铤而走险的疯狂。

“残本”U盘,就是我为他们量身定制的、通往地狱的邀请函。

我关掉监控界面,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吧声。我故意将那个银色U盘留在桌面显眼的位置,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关掉了办公室的主灯。只留下门口一盏昏暗的应急灯,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走出办公室,我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闪身进入走廊斜对面的安全楼梯间,轻轻掩上门,留了一条缝隙。这里,既能避开监控探头,又能清晰地观察到办公室入口和走廊的情况。冰冷的墙壁贴着后背,带来一丝清醒。我拿出手机,屏幕幽光照亮我毫无表情的脸。手指点开监控APP的远程界面,办公室内部的画面清晰地呈现出来。

时间在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楼梯间里只有我平稳的呼吸声和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大约半小时后,监控画面里,办公室入口的门把手,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冲向四肢百骸,带来一种冰冷的兴奋感。来了!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个纤细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敏捷。应急灯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的轮廓——柳如烟!她穿着深色的运动服,长发束在脑后,脸上带着紧张和一种病态的亢奋。

她迅速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急促地喘息了几下,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后,她立刻将目光投向我的办公桌。当看到桌上那个醒目的银色U盘时,她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那光芒如此贪婪,如此灼热,几乎要将那小小的U盘吞噬。

她快步冲到我的办公桌前,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抓起那个U盘,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住了通往财富和重新掌控我的钥匙。她的胸口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着。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悄无声息地推开。韩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柳如烟那种紧张,脸上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阴冷和迫不及待。他快步走进来,反手锁上门,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柳如烟手中那个闪闪发亮的U盘。

“拿到了?”韩杰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

“嗯!”柳如烟用力点头,脸上是混合着紧张和狂喜的潮红,她献宝似的将U盘递给韩杰,“快走!就在他桌上放着!得来全不费工夫!”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扭曲的得意。

韩杰接过U盘,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个狰狞而贪婪的笑容,仿佛毒蛇终于咬住了猎物:“好!有了这个,深流科技的核心就是我们的了!看他还怎么嚣张!”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走!回去立刻找人破解!搞个竞品出来,看他怎么死!”

两人不再停留,像两个得手的窃贼,迅速转身,朝着办公室门口走去。他们自以为行动神不知鬼不觉,沉浸在即将获得巨大财富的狂喜和报复的快感中,丝毫没有察觉到,黑暗中,正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如同猎人般,死死地锁定了他们的一举一动。

就是现在!

我猛地从安全楼梯间推门而出,脚步无声却迅疾,在柳如烟和韩杰的手刚刚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挡在了门口。

“这么晚了,两位,”我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如同寒冰碎裂,清晰得令人心头发颤,“来我办公室,有何贵干?”

突如其来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柳如烟和韩杰耳边炸响!

两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身体猛地僵住,惊恐万分地转过头。昏暗的应急灯光下,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堵在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刺骨的光芒,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直直地刺向他们。

柳如烟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碎裂,化作一片死灰般的惨白和难以置信的惊骇。她像是见了鬼一样,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退了一小步,撞在身后的办公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韩杰的反应更快,也更狠厉。最初的惊骇过后,他眼中瞬间爆发出凶光,那是亡命之徒被逼到绝境时的疯狂。他猛地将攥着U盘的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则迅速伸向旁边的金属折叠椅,想把它当作武器!

“想动手?”我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甚至带着一丝嘲讽。在他抓住椅背的瞬间,我更快地抬起了手。不是攻击,而是平静地展示出一直握在掌心的手机屏幕。屏幕上,清晰地播放着刚才办公室内发生的一切:柳如烟鬼祟潜入,贪婪抓起U盘,韩杰随后出现,两人密谋,韩杰将U盘藏到身后,以及他此刻试图抄起椅子的动作……高清的画面,清晰的录音,将他们盗窃和意图行凶的罪行记录得清清楚楚!

“你们的一举一动,”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他们因恐惧而扭曲的脸,“都在这里。高清,带录音。”

“不……不可能!你……你算计我们?!”柳如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充满了崩溃的绝望。她死死盯着那个手机屏幕,仿佛那是地狱的入口。

韩杰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握住椅背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椅子“哐当”一声倒在地上,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眼中最后的凶狠被巨大的恐惧取代,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算计?”我轻轻嗤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无尽的寒意,“我只是在等两只自投罗网的蠢贼。”

说完,我不再给他们任何反应或狡辩的机会。在两人惊恐欲绝的注视下,我抬起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对着那个早已准备好的、闪着红光的紧急报警按钮,毫不犹豫地、用力地按了下去!

“嘟——嘟——嘟——!”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划破了科技园深夜的寂静!那声音如同无形的巨网,将柳如烟和韩杰彻底笼罩。警笛的呼啸声由远及近,如同死神的丧钟,在窗外由远及近地炸响,红蓝交替的警灯光芒穿透走廊的玻璃窗,疯狂地闪烁,将柳如烟那张惨白如纸、写满崩溃的脸和韩杰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面孔映照得如同地狱恶鬼。

柳如烟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办公桌瘫软下去,瘫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头,身体筛糠般抖成一团,口中发出绝望的、不成调的呜咽。韩杰僵在原地,如同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眼睁睁看着那红蓝光芒越来越近,越来越亮,最终将他彻底吞噬。

冰冷的铁栅栏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市看守所的会面室,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沉闷气味。厚重的防弹玻璃对面,柳如烟穿着宽大丑陋的橘黄色囚服,曾经光彩照人的脸庞枯槁憔悴,眼窝深陷,布满了红血丝,嘴唇干裂起皮。短短时日,她已形销骨立,只剩下一个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

她双手紧紧扒着冰冷的台面,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玻璃这面的我。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怨毒和算计,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歇斯底里的不甘。

“为什么?!陈默!你告诉我为什么!”她的声音嘶哑尖锐,像砂纸摩擦玻璃,带着哭腔和一种濒临崩溃的扭曲,“我那么漂亮!我才是校花!所有人都该围着我转!你凭什么不爱我?!你凭什么选那个什么都不如我的付雪?!你凭什么毁了我!!”

她猛地用拳头砸向防弹玻璃,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震得她自己的手都在颤抖。看守的狱警立刻严厉地呵斥了一声。柳如烟浑身一颤,动作僵住,但那双眼睛依旧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地钩在我脸上。

“你本该是我的!你的一切都该是我的!”她压低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诅咒,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你前世就该乖乖地死!死在湖里!你为什么不死?!你为什么要回来毁了我!!”

“前世”?“死在湖里”?

这两个词如同两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劈入我的耳中!我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瞳孔骤然收缩!

尽管重生以来,我早已确定柳如烟和韩杰就是前世害死我的凶手,但亲耳从她口中听到对“前世”的承认,那种冲击力,依旧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凿穿了我所有的心理准备!

原来她记得!她竟然也记得前世!她记得她做过什么!她记得是她和韩杰把我推入了冰冷的湖水!而此刻,她不是在忏悔,不是在恐惧,她只是在怨恨——怨恨我这个“本该死去”的人,为什么没有死透,为什么还要回来“毁了她”!

滔天的恨意如同沉寂的火山,在这一瞬间被彻底点燃!冰冷的岩浆在我四肢百骸奔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我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住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暴戾杀意。

就在这时,会面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付雪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宽松柔软的浅米色孕妇裙,小腹已经有了明显的、圆润的隆起弧度。她的步伐很慢,带着孕妇特有的小心翼翼,但脸上却是一片温婉沉静的柔光。看到我紧绷的侧脸和对面柳如烟那疯狂的模样,她眼中掠过一丝担忧,随即加快脚步,走到我身边。

“陈默?”她轻轻唤了我一声,声音柔和,带着抚慰的力量。然后她伸出手,温暖的手掌轻轻覆盖在我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拳头上。

那掌心的温度,像一道暖流,瞬间注入我冰冷沸腾的血液,奇迹般地抚平了那几乎失控的暴戾。我紧绷的身体微微一震,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松开紧握的拳头,翻过手掌,将付雪那只柔软温暖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

付雪的目光这才转向防弹玻璃对面。当看到柳如烟那枯槁疯狂的样子时,她的眼神里没有幸灾乐祸,没有厌恶鄙夷,只有一丝淡淡的、近乎悲悯的平静。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地回握住我的手,用无声的陪伴给予我支撑。

柳如烟的目光,在付雪出现的那一刻,就如同淬毒的箭矢般射了过来!尤其是在看到付雪那明显隆起的孕肚时,她眼中的疯狂瞬间达到了顶点!

“孩子?!”柳如烟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几乎要刺穿耳膜,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被彻底碾碎的嫉恨,“你……你们竟然有了孩子?!”她像是被这个事实彻底击溃了最后一丝理智,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猛地扑向防弹玻璃,整张脸都扭曲变形,拍打着玻璃嘶吼,声音凄厉如同鬼哭:

“贱人!你这个贱人!你凭什么?!你抢走了他!你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他的钱!他的公司!他的爱!现在连孩子都是你的?!凭什么!他本该是我的!这一切都本该是我的——!!”

她歇斯底里的尖叫在看守所森严的空间里疯狂回荡,充满了绝望的诅咒和彻底崩坏的疯狂。狱警迅速上前,严厉地制止她。

而我,所有的情绪,都在付雪掌心传来的温暖和腹中新生命的象征前,沉淀为一片冰冷而坚实的平静。那沸腾的恨意,被更强大、更温暖的力量包裹、抚平。

我没有再看那个在玻璃对面疯狂扭动、咒骂的疯女人一眼。仿佛她只是一团污秽的空气。

我转过头,目光落在付雪的脸上。她的脸颊因为怀孕而显得圆润了些,皮肤透着温润的光泽,眼神清澈而安宁。我抬起另一只手,极其温柔、极其小心地,轻轻抚上她隆起的腹部。隔着柔软的布料,能感受到那里面蓬勃的生命力。

然后,我抬起头,迎给付雪温柔的目光,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重生的释然和前尘尽散的坚定:

“重活一世,眼睛总算治好了。”

付雪微微一怔,随即,脸上绽放出一个无比温暖、无比明亮的笑容,如同穿透阴霾的灿烂阳光。她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用力地点了点头。

看守所沉重的铁门在我们身后缓缓关闭,将柳如烟那绝望疯狂的尖叫声彻底隔绝在另一个冰冷的世界。

门外,初夏的阳光正好,灿烂得有些晃眼。金色的光芒慷慨地洒落下来,铺满了眼前干净整洁的道路,也温柔地笼罩在我和付雪的身上。微风拂过道路两旁郁郁葱葱的香樟树,叶片沙沙作响,带来清新而充满生机的气息。

我一手紧紧握着付雪的手,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充满珍视地护在她隆起的腹部。那里面,是我们共同孕育的新生命,是斩断所有晦暗过往、通往崭新未来的希望。

付雪微微侧过头,阳光在她柔顺的发丝上跳跃,映亮她带着温柔笑意的侧脸。她轻轻依偎着我的手臂,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宁静和满足:“回家?”

“嗯,回家。”我应道,声音低沉而坚定。

我们并肩而行,脚步踏在铺满阳光的路上,坚实而平稳。身后看守所那森严冰冷的灰色建筑,连同里面囚禁的罪恶与疯狂,被我们远远地抛下,迅速缩小成一个微不足道的黑点,最终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前世的冰冷湖水,今生的滔天恨意,所有的阴谋算计,所有的痛苦挣扎……在这一刻,都彻底终结于身后。前方,是洒满阳光的坦途,是紧握在手中的温暖,是血脉相连的期待,是属于我们的、崭新而明亮的未来。


更新时间:2025-07-06 18:0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