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就好,快进去看看夫人吧,她昨天还念叨你呢。”秦翰
侧身让我进去,眼神里满是温柔。
我走进布行后院,看见母亲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阳光照在
她身上,脸色比之前好多了。
她看见我,眼睛一亮,连忙招手:“清颜!你可回来了!娘
好想你。”
我跑过去抱住母亲,眼泪又掉了下来:“娘,我回来了,让您
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母亲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多亏
了秦先生,要是没有他,娘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可得好好谢
谢人家。”
我点点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秦翰,他正微笑着看着我们,
阳光洒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格外温暖。
那一刻,我心里清楚地知道,我已经彻底放下沈文轩了。
过去的美好就像一场梦,现在梦醒了,我要珍惜眼前的人,
珍惜现在的生活。
秦翰,谢谢你,在乱世里,给了我和母亲一个安稳的家,
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
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有很多困难,但我希望,
能和你一起走下去。
第7章 布行灯下的暖意
推开洋布行后门时,我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药香——是
母亲常喝的润肺汤。
顺着香味往厨房走,就看见秦翰系着灰布围裙,正站在
灶台前搅动砂锅,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块我见
过的西洋怀表。
“回来了?”他听见动静回头,脸上沾了点锅灰,倒少
了几分往日的锐利,多了些烟火气。
“伯母下午醒了一次,说想喝苏州的润肺汤,我照着菜
谱试了试,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我愣在门口,看着他笨拙却认真的样子,心里像被温水
浸过。
去南京前,母亲总说“秦先生是贵人,咱们别多麻烦他”,
如今却会主动和他聊苏州的旧事;而从前那个只会用
“商人逻辑”说话的秦翰,竟会为了一句随口的话,
在灶台前忙一下午。
“怎么站着不动?”他把砂锅端下来,往碗里盛了小半碗汤。
“你先尝尝,要是淡了我再加点盐。”
我走过去接过汤碗,温热的瓷壁贴着掌心,喝了一口,熟悉的
甜润在舌尖散开——竟和母亲在苏州时炖的味道差不离。
“好喝,和我娘炖的一样。”我抬头看他,忍不住笑了,
“秦先生还会做菜?我还以为你只会谈生意。”
他擦了擦脸上的锅灰,有些不自在地转开目光:“以前在上海
打拼时,没人照顾,总得自己学。”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去南京这几天,老王说布行来了
几个老客户,想要苏州的丝绸绣品,我记下来了,等你歇够
了,咱们再商量。”
说话间,母亲从里屋走出来,披着秦翰找裁缝做的厚棉袄,
气色比我走时好了不少。
“清颜回来了?”她拉着我的手,眼神却往秦翰那边飘,
嘴角带着点笑意。
“秦先生这几天天天来守着,还给我读苏州的话本,比
你这丫头还细心。”
我心里一暖,知道母亲这是真的认可他了。
从前在苏州,母亲总盼着我嫁个体面的读书人,如今却把
秦翰的好都看在眼里——乱世里的真心,比什么“体面”
都金贵。
晚上,母亲睡下后,我抱着账本去前堂找秦翰。
布行已经打烊,只有账房还亮着一盏煤油灯,他正坐在桌
前整理客户名单,面前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今天谢谢你。”我把账本放在桌上,看着他笔下的
“苏州绣品需求”,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
“那些老客户要的绣品,咱们不用找外面的绣娘——我娘
的绣活在苏州是出了名的,等她好利索了,咱们可以自己做,
成本低,还能保证样式独特。”
秦翰抬头看我,眼睛在灯光下亮了亮:“我也这么想过,就
是怕伯母身子吃不消。”
他把客户名单推到我面前,指着其中一行,“这个张太太,以
前在苏州买过严家的丝绸,她说要是有绣着桂花的帕子,愿意
出双倍的价钱。”
我看着名单上的“桂花帕子”,忽然想起苏州老宅院里的桂花
树,想起从前和母亲一起绣帕子的日子。
原来那些以为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竟能以另一种方式,
在上海的洋布行里重新生根。
“我明天就和娘说。”我拿起笔,在名单旁标注
“桂花帕子:需用苏州真丝,银线绣边”。
“咱们还可以做些绣着鸳鸯的枕套,新婚的人家肯定喜欢。”
秦翰看着我认真记录的样子,忽然笑了:“严小姐,你要是
生在平常年月,说不定能成个厉害的生意人。”
“现在也不晚啊。”我抬头看他,语气里带着点玩笑,却也
是真心的,“以后咱们一起把布行做好,说不定能开分店呢。”
他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茶,递给我一杯:“先喝点热茶,
别着凉了。”
煤油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我忽然发现他眼底的疲惫——这些天
他既要照看布行,又要担心母亲,肯定没睡好。
“秦先生,你也歇会儿吧。”我接过茶杯,小声说,“账本我
明天再整理,不差这一晚。”
他点了点头,却没起身,只是看着窗外的夜色,
忽然说:“清颜,南京的事,别往心里去。沈文轩……他
只是选了自己想要的路。”
我握着温热的茶杯,心里很平静:“我知道,我已经不怪他
了。以前总觉得他是我的依靠,现在才明白,能靠得住的只
有自己。”
我顿了顿,看向他,“还有你。”
他的身子僵了一下,转头看我,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煤油灯的光在我们之间拉出道暖黄的光带,空气里好像
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变化。
“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他先站起身,语气恢复
了往日的平静,“明天还要和伯母说绣品的事。”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走出账房。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后门,我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江船上的心动还带着点不确定,可此刻在布行的灯下,看
着他为我准备的热茶,为母亲炖的汤,我忽然很
确定——我对秦翰的感情,早就不是简单的感激了。
第二天一早,我和母亲说要做绣品的事,她立刻答应
了:“好啊,我正愁没事做呢。咱们做最好的绣品,让
上海人也看看咱们苏州绣娘的手艺。”
她找出我从苏州带来的绣线和绷架,眼睛里满是期待。
接下来的日子,布行里多了些绣品的香气。
母亲坐在后院的小院子里绣花,阳光落在她的白发上,
很是安详;我和秦翰在前堂接待客户,每当有人问起绣
品,我就会骄傲地说“这是我娘绣的,苏州的老手艺”。
有一次,张太太来取桂花帕子,看见母亲绣的帕子,
赞不绝口:“这银线绣的桂花,比我在苏州买的还好!
以后我家的绣品都在你这儿订了。”
母亲笑得合不拢嘴,秦翰站在一旁,看着我们,也跟着笑。
我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好。
没有苏州老宅的繁华,却有布行的暖意;没有沈文轩的
承诺,却有秦翰的陪伴。
乱世里的安稳,大抵就是这样——有亲人在侧,有知己相
伴,有一份能安身立命的营生。
只是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上海的局势又紧张起来。
街头开始出现穿着军装的士兵,到处贴满“备战”的告示,
老王从外面回来,说租界里的洋人都在囤货,怕是又要
打仗了。
那天晚上,我和秦翰坐在账房里,听着外面零星的枪声,
都没说话。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掌心带着点凉,却很有力:“清颜,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和伯母。”
我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我知道,接下来的路可能会更难,但只要有他在,
我就不怕。
煤油灯的光依旧暖黄,映着我们交握的手,也映着
账房里堆得越来越多的绣品——那是我们在乱世里,
亲手织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