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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陈舟,是个大一学生。

今年暑假,我寄宿在外公外婆家,也因此见识到了我那刚离婚回来的小姨,柳书意。

在我那些亲戚眼里,她是个被豪门踢出来,没工作没收入,只能回家啃老的“可怜虫”。

大姨说她丢人现眼,表哥骂她白吃白喝。

他们都想在她身上踩一脚,来彰显自己的“优越”。

他们不知道。

那个被他们嘲讽“买不起新衣服”的小姨,前两天刚因为觉得无聊,随手收购了巴黎一个高定时装品牌。

那个被他们污蔑“偷钱办寿宴”的小姨,她的私人助理,正掌管着一个能让整个省金融圈地震的投资基金。

我躲在门后,看着表哥把一沓钱摔在她脸上,羞辱她。

她没说话,只是低头,默默捡起钱,然后转身回房打了个电话。

我知道,游戏结束了。

一场单方面的、降维打击式的“审判”,即将开始。

1

我小姨,柳书意,是个怪物。

这是我今年暑假,住进外公外婆家后得出的唯一结论。

她刚离婚,从那个我只在财经杂志上见过的豪门里搬了出来,回到了这个充满樟脑丸味道的老房子。

家里人都说她可怜。

大姨王秀莲来串门,拉着我妈的手,声音大到整个院子都能听见。

“造孽啊!书意这孩子,命怎么这么苦!当初让她别嫁,非不听!现在好了,被人像垃圾一样扔出来!”

我妈在旁边尴尬地赔笑。

我表哥李浩,大姨的宝贝儿子,在市里某个局当了个副科长,更是鼻孔朝天。

他靠在门框上,斜眼看着正在院子里给花浇水的小姨,嘴里啧啧有声。

“陈舟啊,你以后可得长点心。找对象,不能光图钱。你看你小姨,现在这样,以后怎么嫁人?哪个正经人家敢要?”

我没吱声。

我只是看着我小姨。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子,头发松松地挽着,没化妆,素净得像杯白开水。

她浇花的动作很慢,一勺一勺,好像那盆蔫了吧唧的吊兰是什么稀世珍宝。

阳光洒在她身上,她半眯着眼,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样子,一点也不像个“被豪门抛弃的怨妇”。

倒像个……刚睡醒的猫,慵懒,惬意,还有点谁都别来烦我的疏离。

大姨和表哥的表演还在继续。

“书意啊,你也别太难过了。大姨给你物色了几个,条件都还行,就是年纪大了点,还带个孩子,但你现在这情况,也别太挑了。”

“是啊小姨,我单位有个扫地的大爷,人挺好的,就是有点瘸,你要不……”

我看见我小姨终于停下了浇水的动作。

她缓缓直起身,转头看向他们。

脸上还是那种淡淡的笑,眼神却凉得像深秋的井水。

她没说话。

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们。

大姨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表哥李浩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也僵住了。

院子里,只剩下知了声。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

小姨才开口,声音又轻又软。

“大姨,李浩,你们要是没事,就早点回去吧。天热,别中暑了。”

说完,她拿起水瓢,又开始一勺一勺地浇那盆吊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大姨和表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们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是湿的,又闷又无力。

最后,只能悻悻地走了。

我凑到小姨身边。

“小姨,你干嘛不骂他们?他们说话那么难听。”

她头也没抬,专心对付那盆吊兰。

“陈舟,跟狗吵架,赢了,你比狗还厉害。输了,你连狗都不如。平手,你跟狗有什么区别?”

我愣住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有道理,又这么不对劲呢?

她放下水瓢,拍了拍我的肩膀。

“记住了,以后在外面,别跟傻子论长短。浪费时间。”

那天下午,我看见她坐在书房里,用一台老掉牙的笔记本电脑看K线图。

那屏幕上红红绿绿的,晃得我眼晕。

我问她看啥呢。

她说:“随便看看,就当……打发时间了。”

后来我才知道。

她所谓的“随便看看”。

让一个在美股上市的科技公司,当天市值蒸发了三十亿。

美元。

2

外公七十大寿快到了。

家里为此忙得人仰马翻。

外婆年纪大了,我妈和我小姨就成了主力。

菜单是小姨定的,酒店是小姨联系的,请柬也是小姨熬了两个通宵,用毛笔一个字一个字写的。

她写字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给她磨墨。

她的手很稳,腕骨纤细,但落笔却遒劲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石头里凿出来的。

我看着看着就入了神。

“小姨,你这手字,去卖钱都行了。”

她笑了一下,没说话,继续写。

家里人似乎都忘了她“刚离婚”这件事,心安理得地把所有活都推给了她。

她也从不拒绝,每天从早忙到晚,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日志。

只有大姨王秀莲,还在坚持不懈地给她找不痛快。

起因是寿宴上穿的衣服。

我妈给外公外婆都买了新衣服,也顺便给小姨挑了一条红色的连衣裙。

料子很好,款式也大方。

我妈拿着裙子在她身上比了比,高兴地说:“书意,你看,多衬你。寿宴那天就穿这个。”

小姨笑着接过去,说了声谢谢。

第二天,大姨来了。

她一进门,就看见了挂在衣架上的那条红裙子。

她眼睛一亮,拿下来就往自己身上套。

“哎哟,这裙子不错啊!谁买的?”

我妈说是给书意买的。

大姨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她把裙子往沙发上一扔,撇着嘴说:

“给她的?她一个刚离婚的女人,穿这么红,像什么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急着找下家呢!这不是给我们老柳家丢人吗?”

这话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我妈的脸都气白了。

小姨当时正在厨房里煲汤。

她端着一碗刚炖好的乌鸡汤走出来,正好听见这句话。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把汤放在桌上,对我妈说:

“姐,你替外公外..婆尝尝咸淡。”

然后,她才转向大姨。

她走到沙发边,弯腰,慢条斯理地把那条裙子捡起来,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重新挂好。

整个过程,她一句话都没说。

但屋子里的气压,低得吓人。

大姨被她看得有点发毛,嘴上却不肯服软。

“你看什么看!我说错了吗?你现在这个身份,就该夹着尾巴做人!还穿红戴绿的,也不怕人戳脊梁骨!”

小姨终于开口了。

“大姨,这条裙子,是我姐给我买的。我穿不穿,是我自己的事。”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轻,但每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在人心里。

“再说了,”她顿了一下,抬眼看着大姨,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我丢不丢人,好像也轮不到你来评价。”

“你!”大姨气得手指发抖,“柳书意!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现在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还敢跟我顶嘴?信不信我让你爸把你赶出去!”

小姨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悲悯,和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大姨,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这座房子,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严格来说,你们所有人,现在都是住在我家。”

“所以,”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到底是谁,该被赶出去?”

那一刻,整个客厅安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大姨的脸,从猪肝色变成了酱紫色,最后定格在一种不敢相信的惨白上。

我妈也懵了,愣愣地看着小姨,又看看房产证的方向。

我看见小姨转身,拿起那碗乌鸡汤,用勺子轻轻吹了吹,然后递给我。

“陈舟,去,给你外婆送去。告诉她,火候刚刚好。”

她全程,再没看大姨一眼。

那天晚上,我偷偷溜进书房,找到了那个房产证。

打开一看,户主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两个字:

柳书意。

购买日期,是十年前。

全款。

3

外公的寿宴,定在周末。

为了办得风光,外公外婆拿出了自己的养老钱,又找我爸妈和大姨家凑了凑,总共凑了五万块现金。

这笔钱,在当时我们那个小地方,算是一笔巨款了。

钱一直由最细心的外婆保管着。

可就在寿宴前两天,出事了。

钱不见了。

一个装钱的牛皮纸袋,就放在外婆卧室的床头柜里,锁得好好的。

结果那天早上外婆去拿,发现柜子被人撬了,里面的五万块钱,不翼而飞。

家里顿时炸了锅。

外婆急得直哭,嘴里念叨着:“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

外公气得血压都上来了,捂着胸口说不出话。

我妈赶紧又是掐人中又是喂药。

大姨王秀莲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冲了过来。

她一进门,不是安慰,而是扯着嗓子嚷嚷:

“我就知道要出事!这么大一笔钱,放家里,这不是招贼吗!”

“报警!赶紧报警!”

表哥李浩也跟着来了。

他装模作样地在屋里屋外勘察了一圈,然后煞有介事地得出结论:

“门窗都完好无损,锁是被人从里面撬开的。我看,八成是家贼!”

“家贼”两个字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或者说是有意地,飘向了一个人。

我小姨,柳书意。

从钱丢了开始,她就一直没说话。

她扶着外公坐下,给他倒了杯温水,又拿了湿毛巾给外婆擦脸。

她太镇定了。

镇定得和这个焦急慌乱的家格格不入。

而这种镇定,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做贼心虚”的证据。

大姨第一个发难。

她指着小姨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

“柳书意!我问你!这几天家里就我们几个人,不是你拿的,还能是谁拿的?”

“你刚离婚,身上一分钱没有,现在又天天在家白吃白喝!你是不是手头紧了,就把主意打到你爸妈的养老钱上了?”

这话太诛心了。

我妈听不下去,站出来说:“大姐!你别胡说!书意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样的人?”大姨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现在落魄了,什么事做不出来?不然你问问她,她敢不敢发誓,说钱不是她偷的?”

所有人都看着小姨。

等着她辩解,等着她发怒,等着她像个正常人一样为自己洗刷冤屈。

可她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等大姨吼完了,她才抬起头,目光在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

外公的失望,外婆的怀疑,我妈的担忧,大姨和表哥的幸灾乐祸。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表哥李浩身上。

她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李浩,你最近,是不是在赌球?”

李浩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眼神躲闪,强作镇定地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别想转移话题!现在说的是你偷钱的事!”

小姨没理他,继续说:

“上周欧洲杯决赛,你押了法国队。输了不少吧?”

“前天晚上,你偷偷把你的车开去抵押了,换了三万块。还差两万的窟窿,填不上,人家就要去你单位闹了,对不对?”

李浩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姨的声音依然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撬锁的工具,是你从你爸的工具箱里拿的。现在还在你车子的后备箱里,没来得及扔吧?”

“那五万块钱,应该就在你家卧室的床垫下面。我猜的对不对?”

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寂静。

大姨张着嘴,像一条缺水的鱼。

她看看自己的儿子,又看看小姨,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李浩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着外公的腿,嚎啕大哭。

“外公!我错了!我不是人!我一时鬼迷心窍啊!”

真相大白。

是一场极其难看的家丑。

我看着我小姨。

她站在那里,像个局外人。

从头到尾,她没有一句指责,没有一句谩骂。

她只是陈述事实。

用最平静的语气,把一个人的伪装和尊严,撕得粉碎。

我突然觉得有点冷。

我意识到,小姨的“清醒”,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力量。

她不跟你讲道理,不跟你谈感情。

她只看穿你,然后,给你看证据。

4

钱找了回来。

但家里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外公外婆虽然没再说什么,但看李浩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痛心。

大姨更是几天没登门,估计是没脸来。

李浩被他爸关在家里,听说打了个半死。

这件事,就这么被强行压了下去。

为了外公的寿宴,也为了这个家的脸面。

寿宴当天,家里人还是装作一团和气。

李浩也来了,脸上有伤,低着头,一句话不说,像只斗败的公鸡。

大姨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酒店是小姨订的,本市最高档的五星级酒店,叫“云顶阁”。

我们家这些亲戚,一辈子没来过这种地方,一进大堂,眼睛都看直了。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连个端盘子的服务员,都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

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在犯嘀咕。

“这地方得花多少钱啊?”

“书意这丫头,是不是疯了?没钱还这么瞎折腾!”

大姨逮着个机会,把我妈拉到一边,咬着耳朵说:

“我说弟妹,书意是不是把那五万块都砸这了?她这是打肿脸充胖死啊!等寿宴结束,看她拿什么钱去结账!”

我妈也一脸愁容。

小姨就像没听见这些议论一样。

她穿着那条红色的连衣裙,不施粉黛,却像一团安静的火焰,把周围的富丽堂皇都比了下去。

她从容地应酬着宾客,安排着座位,检查着菜品。

那份气度,仿佛她才是这家酒店的主人。

宴席进行到一半,到了亲戚们送礼的环节。

大家纷纷拿出准备好的红包和礼物。

表哥李浩,一直沉默的他,突然站了起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径直走到了主桌。

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没有去看外公,而是走到了我小姨面前。

他把那个信封,重重地拍在了小姨面前的桌子上。

“啪”的一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柳书意!”

他涨红了脸,声音因为激动而发抖。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觉得我没出息,是个赌鬼,是个贼!”

“但我告诉你,我李浩,就算再混蛋,也知道什么是孝顺!”

他指着那个信封。

“这里面是一万块!是我这个月发的奖金,还有我管同事借的!”

“我知道你为了办这个寿宴,打肿脸充胖死,把钱都花光了!你是不是还欠着酒店的钱?”

“这钱,你拿着!算我这个当外甥的,替外公给你的!”

“别让我们老柳家的人,在外面被人看笑话,连个饭钱都付不起!”

他说得慷慨激昂,义正言辞。

好像他不是那个偷钱的贼,而是一个拯救家族于水火的英雄。

一些不明真相的亲戚开始交头接耳。

“哦,原来是没钱结账啊……”

“这姑娘也真是,没那个本事就别揽这个活嘛。”

“还是李浩懂事,知道顾全大局。”

大姨王秀莲的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她儿子,终于扳回了一局。

我气得浑身发抖,刚想站起来骂人。

小姨却按住了我的手。

她抬起头,看着李浩。

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屈辱,只有一种……看小丑表演的平静。

她缓缓地站起来,拿起桌上那个信封。

当着所有人的面,她把信封打开,把里面的一沓钱,一张一张地抽了出来,又一张一张地放回桌上。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不大,但整个宴会厅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浩,你的心意,我替外公领了。”

“不过,这钱,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因为……”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大厅门口。

“这里的单,已经有人买了。”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中年男人,带着一群人,快步走了进来。

我看见我们市的市长,跟在他身后,点头哈腰,满脸堆笑。

我看见我们省最大的企业家,就跟个小跟班一样,小心翼翼地给他引路。

那个中年男人,径直走到了我们这一桌。

他在所有亲戚震惊的目光中,恭恭敬敬地对我小姨鞠了一躬。

“柳董。”

“您吩咐的事情,都办好了。”

“这家酒店,从今天起,正式划到您的私人名下。”

“这是产权转让文件,请您过目。”

5

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傻了。

亲戚们张着嘴,筷子掉在地上都不知道。

我外公外婆,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

大姨王秀莲,脸上的得意笑容,凝固成了一个极其滑稽的表情。

表哥李浩,还保持着那个伸手指着小姨的姿势,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他手里的那一万块钱,显得那么可笑,那么刺眼。

那个被称为“柳董”的我小姨,柳书意。

她连看都没看那份文件一眼。

她只是淡淡地对那个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知道了,周秘书。”

“辛苦你了。”

那个被我市市长和大企业家簇拥着的周秘书,再次九十度鞠躬。

“柳董言重了!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然后,他直起身,凌厉的目光扫过全场。

最后,落在了僵硬的李浩身上。

“这位先生,刚才,是您要替柳董买单?”

他的语气很客气,但里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李浩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冷汗,从他的额角,一颗一颗地滚了下来。

周秘书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我们柳董,不喜欢欠人情。”

“既然你有这份心,那这样吧。”

他打了个响指。

身后一个保镖立刻递上一个黑色的手提箱。

周秘书把箱子打开,放在桌上。

满满一箱子,全是崭新的,红色的钞票。

“这里是三百万现金。算是柳董,对你刚才那一万块的……回礼。”

“以后,你们家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毕竟,我们柳董,是个念旧情的人。”

“念旧情”三个字,他说得特别重。

重得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李浩和大姨的心上。

这不是感谢。

这是羞辱。

是赤裸裸的,用钱砸在脸上的羞辱。

是用你最在乎的东西,把你踩进泥里。

李浩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看着那满满一箱子钱,眼睛里没有贪婪,只有无尽的恐惧。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招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以为对方是只兔子,结果,那是一头披着兔子皮的史前霸王龙。

大姨王秀莲,已经彻底傻了。

她瘫坐在椅子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就在这时,更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跟在周秘书身后的那群人里,突然冲出来一个胖子。

他跑到李浩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李科长!李大爷!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李浩懵了。

“王……王总?您这是干什么?”

这个跪下的胖子,正是李浩单位最大的合作商,平时李浩见了他,都要点头哈腰的存在。

那个王总哭丧着脸,指着周秘书说:

“刚才周秘书通知我,我们公司和柳董名下所有产业的合作,全部终止!全部!”

“李科长,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您这位大神!您大人有大量,给我指条明路吧!”

李浩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小姨那句“我这人念旧情”是什么意思了。

她不但要用钱羞辱你,还要釜底抽薪,断了你所有的路。

让你在你最得意、最引以为傲的领域,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好几个平时在市里有头有脸的老板,都冲了过来。

不是跪下,就是点头哈腰,对着李浩,或者说,是对着李浩身后的小姨,拼命地道歉求饶。

整个寿宴,彻底变成了一场荒诞的闹剧。

而这场闹剧的导演,我小姨,柳书意。

她从头到尾,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她甚至都没有再看李浩一眼。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放进我外公碗里。

“爸,尝尝这个。今天的大厨,是从香港请来的。”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轻,那么柔。

仿佛眼前这群跪着的老板,和那箱三百万的现金,都只是窗外飞过的一只蝴蝶。

与她无关。

6

闹剧,总有收场的时候。

周秘书带着他的人走了。

那些跪地求饶的老板们,也被保镖“请”了出去。

那箱三..百万的现金,就那么开着盖,摆在桌上,像一个巨大的、红色的讽刺。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种死寂。

亲戚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看着小姨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轻视、怀疑,变成了恐惧、敬畏,还有一丝……谄媚。

是的,谄媚。

几个反应快的远房亲戚,已经端着酒杯,哆哆嗦嗦地凑了过来。

“书……书意啊,以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

“是啊是啊,您看,我们家那小子,大学毕业还没工作,您能不能……”

小姨没理他们。

她只是安静地吃着饭,偶尔给外公外婆夹夹菜。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把她和这个喧嚣油腻的世界隔了开来。

终于,大姨王秀莲反应过来了。

她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到我外婆面前。

“妈!妈!你可得替我们做主啊!”

“书意她……她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李浩他不懂事,您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让她高抬贵手,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她一边哭,一边给跪在地上的李浩使眼色。

李浩像个木偶一样,爬过来,抱着外婆的腿,哭得惊天动地。

“外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让小姨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是一出经典的亲情绑架戏码。

利用长辈的心软,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以往,这一招,百试百灵。

外婆果然心软了。

她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泪光,拍了拍小姨的手。

“书意啊,你看……他们也知道错了。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血浓于水啊。”

“你就……你就原谅他们这一回吧。啊?”

外公也叹了口气,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小姨身上。

等着她点头,等着她上演一出“一笑泯恩仇”的家庭温情剧。

小姨放下了筷子。

她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大姨和李浩。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既没有心软,也没有愤怒。

只有一片冰冷的、无机质的平静。

她开口了。

“陈舟。”

我愣了一下,赶紧站直了。

“啊?小姨,我在。”

“去,把门口的保安叫进来。”

我更懵了。

“叫保安干什么?”

小姨的目光,从大姨和李浩的脸上,缓缓滑过。

“把这两个人,给我扔出去。”

“什么?”

所有人都惊呆了。

外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书意!你说什么胡话!那是你大姨和你表哥!”

小姨转头,看着外婆,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波动。

那是一种混杂着失望和疲惫的波动。

“妈,我以前以为,血缘是条斩不断的纽带。”

“现在我明白了,对于某些人来说,血缘,只是他们用来吸血的工具。”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还跪在地上的两个人。

“我给过你们机会了。”

“在我家,污蔑我人格的时候,我忍了。”

“在我面前,抢我姐买的裙子的时候,我也忍了。”

“偷钱,嫁祸给我的时候,我还是忍了。”

“因为,我顾念着外公的寿宴,顾念着这个家的脸面。”

她的声音越来越冷。

“但是,你们把我给的台阶,当成了你们得寸进尺的舞台。”

“你们以为,用亲情绑架我,我就会像以前一样,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你们错了。”

她指着门口。

“从今天起,我柳书意,跟你们王秀莲、李浩,恩断义绝。”

“我的家,不欢迎你们。”

“现在,立刻,马上。”

“滚出去。”

最后三个字,她说的很轻。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地扎进了所有人的心脏里。

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决绝。

我知道。

小姨,是真的动怒了。

7

保安最终还是没有叫来。

因为大姨和李浩,自己连滚爬爬地跑了。

是被小姨那句“滚出去”吓跑的。

一场本该喜庆的寿宴,就这样,在一种极其压抑和尴尬的气氛中,草草收场。

亲戚们走的时候,看小姨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女魔头。

连我爸妈,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妹妹(小姑子)相处。

外公外婆更是全程黑着脸,一句话都没说。

回到家。

外公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外婆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抹着眼泪。

“这叫什么事啊……好好的一个家,闹成这个样子……”

“书意啊,你这次,真的做得太绝了。你大姨她,毕竟是长辈啊……”

我妈也在旁边帮腔。

“是啊书意,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这样,以后亲戚还怎么走动?”

我听不下去了。

“外婆!妈!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小姨?”

“从头到尾,都是大姨和表哥在欺负她!小姨只是反击而已!她有什么错?”

“你个小孩子懂什么!”我妈瞪了我一眼。

我还要再争辩,小姨却拉住了我。

她对着外婆和我妈,微微鞠了一躬。

“妈,姐。我知道你们为难。”

“这件事,错在我。我不该打破你们‘一团和气’的幻想。”

“从明天起,我会搬出去住。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完,她转身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留下客厅里一地沉默。

那天晚上,我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寿宴上发生的一幕一幕。

小姨那平静的脸,冰冷的眼神,和那句决绝的“滚出去”。

我悄悄地走到她房间门口。

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

我看见她正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不知道在看什么。

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我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门。

“小姨。”

她回过头,看到是我,笑了笑。

“怎么还没睡?”

我走过去,看到她的电脑屏幕上,是一个复杂的股权结构图。

最顶端的名字,是她的名字。

下面,像树根一样,蔓延出几十上百家公司的名字。

其中,我看到了那家叫“云顶阁”的酒店,也看到了今天那个王总的公司。

它们都只是这棵庞大商业帝国树上,一片小小的叶子。

我的心脏,砰砰直跳。

“小姨……这些……都是你的?”

她点了点头,关掉了页面。

“算是吧。”

她的语气,像是在说“这是我刚买的一颗大白菜”。

我深吸了一口气。

“那你为什么……还要住在这里?还要受大姨她们的气?”

她转过椅子,看着我。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给她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

她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陈舟,你觉得,什么是真正的强大?”

她突然问我。

我愣住了。

“呃……有钱?有权?”

她摇了摇头。

“真正的强大,不是你能掌控多少财富,调动多少资源。”

“而是,当你拥有一切的时候,你还愿不愿意,去感受一片落叶的温度,去体会一碗鸡汤的咸淡。”

她指了指窗外。

“我在这里长大。这里有我爬过的树,有我摔破膝盖的台阶,有我妈给我做的第一顿饭的味道。”

“我回来,不是因为我‘落魄’了,需要一个避风港。”

“我只是想找回一些……快要被我忘记的东西。”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疲惫和怅然。

“至于王秀莲她们……不过是我寻找过程中的一点噪音而已。”

“以前,我不愿意搭理这些噪音。但现在我发现,有时候,噪音太大了,会影响我听真正重要的声音。”

“所以,需要清理一下。”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看着我,突然笑了。

那笑容,像冰雪初融,带着一丝暖意。

“陈舟,你想学吗?”

“学……学什么?”

“学怎么让这个世界,听你的。”

她的眼睛里,闪着一种奇异的光。

那是一种,属于捕食者的,自信而危险的光。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不知道她要教我什么。

但我知道,我的世界,从这一刻起,要被彻底打败了。

我听见自己用颤抖的声音,说出了那个字。

“想。”

8

小姨并没有马上搬走。

因为外公从书房出来了。

他把我妈和外婆训了一顿,然后亲自去敲小姨的门,让她留下来。

爷俩在房间里谈了很久。

出来的时候,外公的眼圈是红的。

第二天,小姨给我的第一课,开始了。

她没有带我去什么高端的金融会议,也没有让我看什么复杂的商业报告。

她只是把我带到了我们市最大的一个菜市场。

早上五点半,天刚蒙蒙亮。

菜市场里,已经人声鼎沸。

鱼贩的叫卖声,猪肉铺的剁骨声,大妈们讨价还价的争吵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烟火气。

我一脸懵逼。

“小姨,我们来这干嘛?”

“来学习。”

她递给我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

“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是观察,记录。”

“记录每一家摊位的客流量,记录哪种菜卖得最快,记录大爷大妈们最关心的是价格还是新鲜度。”

“去跟他们聊天,问他们今天的猪肉比昨天贵了几毛,问他们为什么喜欢在这家买豆腐,而不是隔壁那家。”

“我要你,在一个小时内,给我一份关于这个菜市场的……尽职调查报告。”

我拿着本子,傻在原地。

“哈?尽职调查报告?”

这词我只在财经新闻里听过。

小姨没理我,自己先行动了起来。

她走到一个卖活鱼的摊位前,笑眯眯地问老板:

“大哥,你这草鱼怎么卖啊?”

老板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爱答不理地报了个价。

小姨也不生气,继续笑着说:

“你这鱼,是旁边清水河里捞的吧?看这鱼鳞的颜色,应该是今天凌晨三点左右下的网。”

“你旁边那个池子里的鲫鱼,是批发市场进的货,养了两天了,活力不太行,估计今天再卖不掉,明天就得降价处理了。”

鱼贩老板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他手里的捞网,差点掉进池子里。

“你……你怎么知道的?”

小日志角一勾。

“我还知道,你每天早上最大的一笔生意,是卖给对面那家‘川香阁’饭店。他们每天固定要三十斤草鱼,二十斤鲫鱼。”

“但是,川香阁的老板,最近正跟你闹别扭。因为你上次卖给他的鱼,有两条是死的。”

“他正考虑,要不要换一家供应商。比如,斜对面那个,比你便宜五毛钱一斤的摊位。”

鱼贩老板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看着我小姨的眼神,已经像在看神仙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妹子!不,大姐!不,女菩萨!你是我亲姑奶奶!你可得帮帮我啊!”

小姨笑了。

“想让我帮你,也行。”

“你先告诉我,这个市场里,谁是管事的?谁的消息最灵通?谁跟市场的管理处关系最好?”

半个小时后。

我和小姨,坐在这个菜市场最隐蔽的一个角落。

对面,坐着一个正在给人修鞋的、又瘦又小的老头。

那个鱼贩老板,恭恭敬敬地站在老头身后,像个小跟班。

老头一边磨着手里的鞋底,一边慢悠悠地说:

“这市场的菜价,每天早上四点,是门口那几家大批发商定的。”

“卫生检查,是管理处刘主任的小舅子负责的。每次来之前,刘主任都会提前打电话通知。”

“东头卖豆腐的那个老王,他闺女,是市工商局局长的儿媳妇。”

小姨一边听,一边点头。

最后,她递给老头一张名片。

“老先生,我想聘请您,做我的信息顾问。”

“我需要知道这个城市里,所有菜市场,所有超市,所有饭店的供应链信息。价格,渠道,人际关系,我全都要。”

“酬劳,随便您开。”

老头抬起眼,看了看那张纯黑色的、没有任何头衔,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号码的卡片。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把名片收进了口袋。

“丫头,你不是一般人。”

“这活,我接了。”

回去的路上,我还是云里雾里。

“小姨,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要开菜市场吗?”

小姨摇了摇头。

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笑意。

“陈舟,记住今天你看到的。”

“信息,就是权力。最原始,也最有效的那种。”

“李浩为什么会输?因为我比他更了解他自己。我知道他的弱点,他的秘密,他的底牌。”

“我能在一瞬间,摧毁他所有的依仗。”

她停下脚步,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

“我要教你的第一课,就是如何去收集、分析、利用信息。”

“从一个菜市场开始,直到……整个世界。”

我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我意识到,我打开的,是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而门后,是一个我完全无法想象的,庞大而精密的游戏。

一个,由我小姨,亲手建立的游戏。

9

大姨和李浩,彻底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

他们搬了家,换了手机号。

听说李浩的工作也丢了,现在在一家小公司跑业务,整个人都颓了。

家里人偶尔提起他们,也是唏嘘不已。

只有我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小姨动了动手指的结果。

而我,成了小姨的“学徒”。

我的暑假作业,不再是英语卷子和数学题。

而是一份份奇怪的任务。

比如,去市图书馆,查阅过去十年,本市所有土地拍卖的记录和中标公司的背景。

比如,去跟踪本市几个著名企业家,记录他们一周的行程,见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

比如,去研究本地最大的几家宗族势力的族谱和裙带关系。

这些任务,听起来就像是商业间谍干的活。

一开始,我笨手笨脚,漏洞百出。

但小姨很有耐心。

她会教我怎么伪装,怎么套话,怎么从一堆看似无用的信息里,找到关键的线索。

她说,这叫“建立数据库”。

一个关于人性的,庞大而真实的数据库。

我渐渐地,看这个世界的眼光,开始变了。

我发现,每一个光鲜亮丽的成功人士背后,都可能藏着见不得光的交易。

每一个和睦美满的家庭内部,都可能涌动着不为人知的暗流。

这个世界,不是教科书上写的那么非黑即白。

它是一个巨大的、由利益和欲望交织而成的灰色网络。

而小姨,就是那个站在网络中心,洞悉一切的织网者。

这天,我正在整理一份关于本市地下钱庄的资料。

小姨突然走了进来。

她递给我一份请柬。

烫金的,很精致。

“周六,陪我去参加个酒会。”

我打开一看。

主办方,是本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宏达集团。

董事长叫钱宏达。

这个名字,我在我的“数据库”里见过。

他靠着强拆和官商勾结起家,背景很深,手腕很黑。

“我们去干什么?”我问。

“去见一个老朋友。”

小姨的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酒会在宏达集团自己的私人会所里举行。

金碧辉煌,纸醉金迷。

来的人,非富即贵,全是本市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和小姨一进去,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倒不是因为我们多出名。

而是因为,我们太“普通”了。

小姨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长裙,没戴任何首饰。

我穿着一身休闲装。

跟周围那些珠光宝气、西装革履的人比起来,就像两个误入晚宴的穷学生。

立刻,就有一些不善的目光投了过来。

“这两人谁啊?怎么混进来的?”

“看那穷酸样,不会是来蹭吃蹭喝的吧?”

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他上下打量了小姨一番,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欲望。

“哟,美女。一个人啊?哪个公司的?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小姨没理他。

她拿起一杯香槟,自顾自地品着。

那个男人觉得被下了面子,脸色一沉。

“嘿,还挺横!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

他话还没说完。

一个穿着唐装,精神矍铄的老者,分开人群,快步走了过来。

正是宏达集团的董事长,钱宏达。

钱宏达看都没看那个油腻男一眼,径直走到小姨面前。

他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

有敬畏,有忌惮,还有一丝……不甘。

他对着小姨,微微低了低头。

“您来了。”

那个油腻男傻眼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傻眼了。

小姨这才放下酒杯,抬眼看着钱宏达。

“钱董,好久不见。”

她的语气,像是跟一个老邻居打招呼。

钱宏达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您……您还是喜欢叫我钱董。”

“这么多年了,您一点都没变。”

小姨笑了笑。

“变了。我现在,不喜欢等人。”

“我约的人,到了吗?”

钱宏达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看了一眼手表,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快了,快了。已经在路上了。”

“您……您先进贵宾室休息一下?”

小姨摇了摇头。

“不用。我就在这等。”

说完,她真的就找了个角落的沙发坐下,闭目养神,把整个场的达官贵人,都当成了空气。

我站在她身后,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像打鼓。

我不知道小姨在等谁。

但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今晚,要有大事发生。

一场,比外公寿宴上,更可怕的风暴,正在酝酿。

10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

会所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男人,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很高,很瘦,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意大利手工西装。

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显得斯文儒雅。

但那镜片后面,却是一双像鹰一样锐利的眼睛。

他一出现,整个会场的气氛,都变了。

刚才还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钱宏达更是第一时间迎了上去,那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哎呀!赵总!您可算来了!我们可等您半天了!”

那个姓赵的男人,只是对他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却像雷达一样,在全场扫视。

当他的目光,落到角落里,那个闭目养神的黑色身影上时。

他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下一秒。

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他推开钱宏达,迈开长腿,一步一步,朝着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他的步伐很稳,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他走到了小姨面前,停下。

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就这么沉默地对视着。

周围的人,连呼吸都忘了。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之间,气场不对。

过了很久。

小姨才缓缓地睁开眼。

她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赵京淮,你迟到了三十二分钟。”

那个叫赵京淮的男人,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抱歉。”

小姨站了起来。

她比赵京淮矮了整整一个头。

但那份气场,却把他压得死死的。

“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迟到。”

“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个小小的惩罚。”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赵京淮的胸口。

“你名下,在纳斯达克上市的那家‘远星科技’。”

“从现在开始,它姓柳了。”

赵京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身后的助理,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赶紧捂住了嘴。

远星科技,那是赵京淮商业版图里,最重要的一块,市值超过千亿美金!

而我小姨,就像在说“我没收了你的棒棒糖”一样,轻描淡写。

赵京淮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痛苦,挣扎,还有一丝……哀求。

“书意……你一定要这样吗?”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书意?”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个名字,这个男人……

我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就是那个传说中,跟我小姨离婚的,豪门前夫!

我整个人都傻了。

这……这叫“被豪门抛弃”?

这明明是女王在训诫她不听话的仆人!

传闻里那个心狠手辣,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商业巨鳄赵京淮,在我小姨面前,乖得像只鹌鹑!

小姨没回答他的问题。

她转头,看向了已经吓得快要魂飞魄散的钱宏达。

“钱董,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你强拆我家祖宅的事情了。”

钱宏达的腿一软,直接瘫在了地上。

“柳……柳董!误会!这都是误会啊!”

“我……我不知道那是您家的祖宅啊!我要是知道,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小姨冷冷地看着他。

“现在知道,也不晚。”

“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把你名下所有资产,全部捐给慈善机构。然后,去警察局自首,把你这些年干过的所有脏事,都交代清楚。”

“二,”她顿了顿,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我让赵京淮,送你下去。”

钱宏达浑身一哆嗦,裤裆里,传来一阵骚臭。

他,竟然吓尿了。

他连滚带爬地跪到小姨脚下,拼命地磕头。

“我选一!我选一!柳董饶命!柳董饶命啊!”

小姨看都没看他一眼。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了赵京淮身上。

“你,跟我来。”

说完,她转身就走,留下身后一地狼藉,和一个彻底崩塌的,所谓上流社会的名利场。

赵京淮,那个跺一跺脚,就能让亚洲金融圈抖三抖的男人。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默默地,跟在了她身后。

我,陈舟,今天,亲眼见证了,什么叫神仙打架。

不,不是打架。

是神,在清理她看不顺眼的垃圾。

11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小姨和赵京淮在贵宾室里谈了什么。

我只知道,他们进去了一个小时。

出来的时候,赵京淮的眼圈是红的,像个被训哭了的小媳妇。

而我小姨,脸上挂着那种“清理完垃圾”之后,神清气爽的表情。

第二天,本市的经济新闻,就炸了。

《惊爆!宏达集团董事长钱宏达涉嫌多项严重违法犯罪,已于昨日深夜投案自首!》

《宏达集团宣布破产清算,所有资产将用于赔偿和慈善!》

《纳斯达克巨震!远星科技遭遇恶意收购,控股权一夜变更!》

每一条新闻,都像一颗重磅炸弹。

而我知道,引爆这一切的,只是我小姨,打了个响指而已。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来招惹我们家。

连最喜欢嚼舌根的邻居,看到我小姨,都绕着道走。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和我那些亲戚一样的,深深的恐惧。

暑假,快要结束了。

我也要回学校了。

临走的前一晚,小姨把我叫到了书房。

她递给我一张银行卡。

黑色的,卡面上没有任何数字和银行标识,只有一个古朴的“柳”字。

“这里面,有一些零花钱。密码是你的生日。”

“以后,你所有的学费,生活费,都从这里面出。”

“不够了,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却感觉它重如千斤。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一直憋在我心里的问题。

“小姨……你和……赵总,你们……”

小姨正在修剪一盆君子兰。

她头也没抬,淡淡地说:

“你想问我们为什么离婚?”

我点了点头。

在我看来,赵京京虽然在她面前像个孙子,但无疑是一个极其优秀的男人。

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实在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分开。

小姨剪掉一片枯黄的叶子,就像剪掉一段无关紧要的过往。

“陈舟,你觉得,狮子会和狼生活在一起吗?”

我愣住了。

“不会吧……狮子比狼厉害多了。”

“是啊。”小姨说,“狮子有狮子的领地和骄傲。狼,也有狼的野心和族群。”

“他们或许可以短暂地结盟,但永远不可能成为同类。”

“他想要的,是一个可以与他并肩,但又略逊于他的‘王后’。”

“而我,”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平静而锐利,“我只想做我自己。”

“一个,不需要国王的,女王。”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赵京淮的强大,是世俗意义上的强大。他要建立一个帝国,要做帝国的王。

而我小姨的强大,是凌驾于世俗之上的。

她根本不屑于做什么王。

她,就是规则本身。

“那……你恨他吗?”我问。

小姨笑了。

“为什么要恨?”

“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合作了十年的,还算听话的CEO而已。”

“只是后来,他有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想要挑战董事会的权威。”

“所以,我把他开除了。”

开……开除了?

我感觉我的世界观,又一次被震得粉碎。

别人是离婚。

她这叫……末位淘汰,优化组织结构?

我看着小日志在灯光下,那张平静得有些过分的侧脸。

我突然意识到,我之前所有的揣测,所有的分析,都是多么的可笑。

凡人,是永远无法真正理解神的。

我以为她回来,是为了寻找温情。

我以为她出手,是为了报复和反击。

我错了。

大错特错。

她根本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对她来说,这一切,可能真的只是一场游戏。

一场,只有她一个玩家的,单机游戏。

而我们所有人,包括赵京淮,都只是她游戏里的NPC。

她高兴了,就逗你一下。

她不高兴了,就随手把你删档。

仅此而已。

12

我回到了学校。

生活,又回到了寝室、食堂、教室三点一线的平淡。

暑假里发生的一切,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我用小姨给我的那张黑卡,取了一次钱。

当ATM机显示,我的可用余额,是一串我数不清位数的零时。

我默默地,又把卡退了出来。

然后,继续去食堂吃我八块钱一份的盖浇饭。

我怕。

我怕我一旦习惯了那种挥金如土的生活。

我就会变成,另一个李浩。

变成,小姨最讨厌的那种人。

我开始疯狂地学习。

图书馆里,总有我最后一个熄灯的身影。

我修了金融和管理的双学位。

我看的书,不再是小说和漫画,而是《国富论》和《资本论》。

我不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或许,我只是想,离她的世界,再近一点。

哪怕,只能看到她世界的边缘,也好。

偶尔,我会和家里通电话。

我妈说,小姨还是住在老房子里,每天养花,写字,看书。

像一个最普通的,退休老干部。

仿佛那些搅动风云的过往,从来没有发生过。

大四那年,我拿到了华尔街顶级投行的off。

所有人都向我表示祝贺。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能拿到这个off,不是因为我有多优秀。

而是因为,在面试的最后一轮。

那个白发苍老的面试官,看到我简历上“陈舟”这个名字时,愣了很久。

然后,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认识柳书意女士吗?”

我毕业回国。

没有去华尔街,也没有接受任何一家公司的邀请。

我回到了那个熟悉的老房子。

我找到小姨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教我刚上小学的小外甥女写毛笔字。

阳光正好,岁月静好。

我走到她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小姨,我回来了。”

她抬起头,看着我,笑了。

还是那种淡淡的,却能看透一切的笑容。

“嗯,回来了。”

“正好,周秘书年纪大了,我正缺一个能帮我跑腿的人。”

“你,愿意吗?”

我看着她。

看着这个,一手打败了我认知,一手又为我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女人。

她是我的亲人,是我的老师,是我一生追赶的目标。

她是我的神。

我的小姨。

我笑了。

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了。

“我的荣幸,柳董。”


更新时间:2025-11-06 01:53: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