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好像凝固了，又好像在以一种疯狂的速度流逝。我蜷缩在冰冷的窗户底下，身体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

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发出细碎而清晰的「咯咯」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沸腾的浆糊，无数的念头和画面在里面冲撞、爆炸。

「我看到了什么？杀人？凶手是……王学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怎么会是凶手？她明明是那么好的人！」

「但那身影……那举起的动作……那么清晰……」

「她看见我了吗？她刚才是不是朝这边看了一眼？」

这个念头像一道冰锥，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侥幸。恐惧不再是潮水，而是变成了实质的、粘稠的液体，包裹住我，让我无法呼吸。我甚至觉得，她此刻正站在对面的黑暗里，透过双层玻璃，精准地锁定着我这个唯一的目击者。

我得躲起来！立刻！马上！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僵直的身体，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行，逃离那片能被窗户直接看到的区域。

办公桌底下？不行，太容易被发现。茶水间？距离太远。

最后，我踉跄着冲进了女厕所，躲进最里面的一个隔间，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隔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狭小的空间带来了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但恐惧并没有消退，反而向内侵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手心、额头、后背，全是冰冷的汗水，内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又湿又凉。

我拼命告诉自己，是幻觉，是加班太累产生的错觉。

对，一定是这样！王学姐怎么可能杀人？她下午还在鼓励我，给我机会。她是我黯淡人生里为数不多的光亮之一。

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睡眠不足，出现了严重的幻视。我试图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但脑海里那个画面——王学姐举起凶器，猛刺下去的画面——却无比清晰、无比真实，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反复播放，折磨着我的神经。

要不要报警？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更深的恐惧压了下去。

报警？我说什么？说我看到公司的王胜男经理在对面楼里杀人？警察会相信吗？我一个刚毕业、毫不起眼的新人员工，指认公司里前途无量的明星员工是杀人犯？证据呢？除了我这张嘴，我什么都没有。

对面那栋高级公寓，监控严密，是我能随便进去找证据的吗？

如果……如果警察不信，反而打草惊蛇，让王学姐知道了我看到了她……那会是什么后果？

她会不会……杀我灭口？

一想到这个词，我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能杀一个人，就能杀第二个。我这个无足轻重的小透明，消失了对这个世界不会有任何影响。

可是……如果不报警，那个被杀的人怎么办？他就这样白白死了吗？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凶手逍遥法外？而且这个凶手，还是我内心一直感激和尊敬的人？

理智和情感，恐惧和良知，在我心里进行着激烈的拉锯战。一边是冰冷的现实和对自己安危的极度恐惧；另一边是微弱的正义感和对那个陌生死者的愧疚。天平严重倾斜，压倒性的重量完全倒向了「自保」这一边。

我不得不承认，我害怕极了。我害怕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我害怕被报复，我害怕打破现在勉强维持的平静，我更害怕面对王学姐那张可能瞬间变得狰狞的脸。

我是个懦弱的人，我一直都知道。在这种时候，我的懦弱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不知在厕所里躲了多久，直到双腿发麻，外面的城市灯光也似乎暗淡了一些。我颤抖着拿出手机，看到时间已经指向凌晨一点多。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必须回家。

我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打开厕所门，探出头左右张望。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应急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光。我蹑手蹑脚地回到工位，手指哆嗦得几乎无法正常关机。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甚至不敢再往对面大楼看一眼，仿佛那扇窗户后面藏着噬人的魔鬼。

拿起包，我几乎是跑着冲向了电梯间。等待电梯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总觉得身后的黑暗里会突然伸出一只手。

电梯终于来了，空无一人。我冲进去，拼命按着关门键和一楼的按钮，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才稍微松了口气。走出写字楼，午夜的冷风一吹，我打了个寒颤，头脑似乎清醒了一点点。

但我没有感到安全，反而觉得更加暴露。宽阔的街道上空旷无人，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圈，每一个阴影里都仿佛潜藏着危险。

我不敢走大路，专门挑有灯光的小巷子穿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一只野猫跑过，一个易拉罐被风吹动——都能让我惊跳起来，心脏狂跳半天。

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我，如芒在背。平时步行十五分钟的路程，我感觉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看到我家那栋破旧筒子楼的轮廓时，我几乎要哭出来。用最快的速度开门、上楼、反锁家门，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滑坐在地上。

巨大的疲惫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一起涌上来，但我心里清楚，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

我撞破了一个可怕的秘密，而那个拥有这个秘密的人，是我完全无法抗衡的存在。我该怎么办？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能瞒过去吗？

这一夜，注定无眠。恐惧，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已经牢牢地缠住了我的心脏，并且会越缠越紧。